五 恍然惚兮

我与师兄一同起身，早有侍女斟了酒过来，方无红举杯，正色道：“敬二位师叔祖，师叔祖能前来，我与霜儿不胜感激。”他说着满怀柔情地看了看身旁的梅捻霜，也不知是酒意或是羞意，她未饮一杯便已是面若桃花，我留意了她腕间，手串稳稳拢着。

我便笑了笑，正欲将酒饮下，听见师兄很温和地说：“愿你们彼此钟爱，相守一生。”他目光温暖，是我记忆里心怀喜悦的模样。

然后他便保持着这样的神色转向我，抬手拿了我手中的杯子：“我来吧。”

他替我饮下，唇边噙笑，举动风华。

梅忆信兄弟二人还要去招待客人，道了‘失陪’便离去了，落了座，我问师兄：“与顾少主很熟吗？”

他：“一般。”

我：“他可不是简单人物，我在宴国……”

骤然停顿间，师兄轻飘飘地看向我，意味深长道：“你在宴国，怎么了？”

一时结舌，我想起自己曾有数次闻师兄而逃……两次在宴国。

师兄并不在意我回答与否，抬手自斟一杯，“我以为你在宴国过得很开心。”

“开心。”我偏头看着他，“可我在宴国惹了一身麻烦，但是行走江湖嘛，谁能不遇到点麻烦，好在也没什么人知道我是你的师妹，总没有把师父和师兄的脸都丢干净了。”

他慢慢放下手中酒盏，“见到棋便手痒要下，逢人就耐不住要比试，赢了人家也不知道好生安慰，师父教你让人弃剑闭关吗？”

我觉得好笑，自然要辩解：“那棋谁都可以……”

“既觉得麻烦怎不见你来找我？连雨花凄谷你都去了，我却连你的影子都瞧不见，我走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你走之前师父又是怎么嘱咐你的？你都忘到哪里去了？”

我张了张嘴：“我是……”

“二位前辈在聊什么？”

烦人精顾少主又来了。

我艰难将“与你无关”四字临出口换成了“随便聊聊”。

师兄总算意识到这不是席前训导的好时机，板着脸看了看我，才侧身淡淡回答：“师妹初次来洛阳，在和我聊一些趣事。”

顾少主立刻大有感触，道：“的确的确！这洛阳风物确实引人入胜，我虽每年都来，却仍觉得看不够似的。不知道绿前辈都去了哪里？见了些什么有趣的事？”

我从未见过这等自来会聊天的人，只好一笑，实话实说：“我在酒楼听了三天书。”

顾少主奇道：“听书？”

就在此刻，听书的同桌们恰到好处地现身了。

易关叠公子展现了与梅家二信以及顾少主之流年轻人同源一脉的尊老品德——他朝我和师兄长揖施礼：“昨日不知情况，多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可以稍稍宽慰的是：至少这句话里没有‘前辈。’

我实在不知怎么让这群晚辈不要再说‘见谅’、‘恕罪’、‘有礼’此类话，只能看了看师兄，师兄若无其事：“不必这样，师妹提起听书的事很是开心，你们都听了什么？”

易成双抢着说：“是绿久幽啊！绿久幽的故事，虽然只听到……一点点。”

她的声音在易关叠的眼神下越来越低，小小的脑袋仿佛要缩回到领口里去，我隐约看见了小时候自己在师兄跟前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

师兄眯起眼睛扫了我一眼。

我刚要说话，那厢顾少主道：“可惜啊，你们晚来了几天，鸿泰酒楼那位说书先生确实厉害，说得极好，只不过他说这绿久幽师门之事时有些牵扯到了我关中顾家，我却不能赞同，据我所知，关中顾家并未有人在外言说绿女侠乃是本门，都是那些街头卖的江湖八卦小册子胡编乱造，信不得的。不过他说绿久幽已是四十岁到还可信，只可惜那位女侠不曾到我门中辖下，我对她也确实好奇。”

到底有多少人去听书了？

再被这么点名下去我简直要忘了自己是谁。

易成双却道：“可是说书先生也只是猜测，说不定绿久幽还很年轻呢？也许三十岁，也许二十岁。江湖上有的是年少成名的男子，为何不能有一个了不起的年轻女孩子？”

顾少主：“绿久幽成名已有四五年，若她只有三十岁，那便是二十四五岁就击败了关中古家第一得意弟子古羽刃，试问这有几分可信？”

易成双：“十分可信！说她十四五岁便击败古羽刃我都信！”

易关叠再一次试图眼神制止，不过显然易姑娘这回并不买账，易关叠无法，只好朝我道：“……听成双说，前辈你认识家父，我从未听他谈起过。”

不禁夸便是如此，我心里苦笑，道：“我与易将军只见过两次，想来他也不会特意提起。不过，成双姑娘似乎很喜欢听书，你们计划在洛阳留多久？”

“我们明日一早就回长安，”易成双讷讷道，“爹爹能答应让我们出来已是格外宽容，况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