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学
日藏远山,霞光万里,余晖从胭脂浮云里穿过,染了朱色,欲燃江山。宫顶的翠色琉璃瓦映了日晕,熠熠生辉,殿内错金博山炉里燃着草木熏香,顺着袅袅云烟窈窈升起。
梁上两只喜鹊浓情蜜意地依偎着,却突然被底下一声蕴了怒气的质问惊得振翅而飞。
“公主呢?!”
“姑姑,这找过了,没有!公主指定溜到宫外了!”元旦老实站在角落里,苦巴巴地皱着脸回道,头顶深色三山帽隐在黑暗里微微泛紫。
“这可如何是好。”元芩蹙起眉头,急得在屋子里来回走,“长乐宫也没有,后花园也没有,这能去哪呢?”
元旦看得头晕,低下头小声嘀咕:“姑姑,要我看就别找了,公主想藏,咱们肯定找不到。”
“反正你吃了饭也不长个子,要不然不吃了可好?”,元芩眼睛一瞪,掌心干脆地拍在了元旦脑袋上,气道,“你去宫里等着,我现在出宫去长街找!”
“是……”元旦还没说完,突然听见不远处的橱柜有东西掉落,砰的一声响。他走近探查,却听见“吱吱”一声老鼠叫,本要过去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老鼠逮住,却被后头的人揪住了耳朵。
“这群做事不带心的,御膳房里还敢有老鼠。你先跟我赶紧找到公主,回来再教人把这儿收拾干净了。”元芩骂道,她如今满心思都在找人上头,无暇顾及这些小事,提着元旦耳朵将人拽出去了。
待他们走远,方才藏着老鼠的柜子,小心翼翼地开了条缝,接着出来个灰头土脸的少女。
少女一双眼睛似烟波江水,总有一种朦朦胧胧的雾气,湿漉漉的,望着人就像江南清净和煦的风。她一身鹅黄的蜀锦长裙,头上随便一只步摇都镶珠嵌石流光溢彩,更不提腕子上那环能与冰比的莹透纯净的脂玉,无一不彰显其身份尊贵。
她双手紧紧握住头上的金钗步摇,生怕发出响,睁圆了眼睛盯着外头。确定那俩人走远了,才终是松了口气,放下了举得酸胀的胳膊,被松开的珠翠碰在一起叮当作响。
“还想找到本公主,妄想。”她靠在灶台,耷拉着脑袋揉着胳膊,不屑地嗤了一声。
平阳公主是嘉庚帝唯一的嫡出,生于建朝第一年的初雪日,出生那日雪如鹅毛,几乎落了大昭每一寸疆土。先皇后在建朝前一年嫁给皇帝,但却体弱多病,一直养着连宫门都没出过几次,生下平阳更是强弩之末,只硬撑了一月便逝世了。
嘉庚帝挚爱皇后,皇后走后更是对平阳公主予取予求,皇后过世已有十六年也未再立后。至今有二子,却未立太子,反而特准平阳入太学,自由进出御书房。
人人道平阳是有实无名的皇太女,但平阳压根不想争。太学枯燥,论语乏味,她喜欢听《春秋》《战国策》《资治通鉴》这样的故事,一到讲论语就坐不住,每月都要逃上好几次课。
李知月抻了抻腰,将随身带着的汝窑瓷瓶里倒了些橱柜里新酿的梅子酒,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半天,确定没人了方才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宫外元芩看守,寝殿有元宝等着,李知月掂量着,决定躲去后山,肯定不会被发现。
她一路人并未碰见人,宫女太监远远地一看便知怎么回事,反而纷纷掩耳盗铃,捂着脑袋自己避开走。
夕阳的柔光微醺似酒,李知月悠哉悠哉地躲进后山高处的亭子,将瓷瓶放在一旁,疲惫地靠着梁柱阖上了眼。
*
“大人,金观音像已经备好了。”
晚秋夜凉,风从林木间萧瑟吹来,掺着夜间寒露,冷得李知月打了个冷颤。她揉了揉眼,肩背轻轻前晃作势要起身,却根本起不来,从一根梁柱倒向了另一根梁柱。
“送去吧。”
亭子下又传来声音,那声音很低,似金石相击,干干净净冷冷清清,在秋风里被揉着掺了几分缠绵的温柔。
李知月睡眼惺忪地睁开眼,想看看下面是谁在说话,却发现外边细雨如帘,水雾朦胧。
这人撑着把纸伞,挡了大半边身子,将她的目光也隔绝在伞外。昏暗的光晕下,只看见握着伞柄的那只手,指节分明,手指修长。中指却和常人不同,并未因常年写字而明显突茧,反而是食指和无名指上的茧子更明显。
是个画画的,李知月心里想。
“是。”
那小厮拱拳做了个揖便走了,撑伞那人转身要走,却停了停,弯腰不知道捡了什么走了。
李知月收了目光,扭了扭脖子,刚想歪头继续睡,却看到不远处有人提着灯上来。
“公主果然在这。”
来的公子收了伞,将提灯递给她。他眸色温柔,眉长而平,眉峰不利,更衬得眉目如远山,柔和似水。他的脸映着提灯的柔光好似月中仙,浅蓝色的长衣袍底来后山沾了些星星点点的泥点,这才将他从天上拉回人间,有了些烟火气。
“下学啦。”李知月明媚地冲他,摸了摸他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