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冤而死的庶女
“高氏欢芸,年五十七。大殷元凤三十年生于当朝刑部侍郎之家,行三。大殷颂兴元年,嫁与当年探花蒋垚,育一子二女,可对?”
高氏独自一人站在宽阔的平台上,四周是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唯有层层阶梯从天而降的正前方,因为数千根白烛排列整齐飘浮空中,才能隐约看到些许景物。
恢弘缥缈的声音自天际传来,高氏连忙跪伏在地,恭声应道:“正是老妇。”
那声音又道:“判官,查功过格。”
姝梨拿出根据高氏的记忆整理的表格,将之递给系统。
系统在声库里筛选了一下,用一种与前一个声音明显有区别但同样严肃的声音,看着表格慢吞吞地说道:“高氏欢芸,元凤四十一年打杀家中仆婢胡氏侯氏二人,颂兴元年嫁入蒋家,颂兴二年下药令蒋垚妾室宋荷滑胎,颂兴三年命人打杀陪嫁丫鬟涵娘,颂兴六年传谣白府幼女莲娘,致其投井自尽,同年派人对多名下人施行重刑,致三死七伤,分别为……”
“……颂兴二十二年,为亲女出谋,毒害林氏白吟……”
“……颂兴二十七年,打杀府内仆从四人,分别为唐氏、李氏……”
“……颂兴三十年,刻意拖延,致儿媳闵氏罗衣病重而死……”
“……颂兴三十三年,示意下人打伤街头乞儿小林子,致其不治身亡……”
每多一个名字,高氏便身躯一颤,脊背发毛,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打断高天之上的话语。
“阳世游历五十七载,杀四十七人,伤八十一人,无功。功过格言,大恶。”
姝梨迅速切回恢弘的声音,道:“既无功有过,且伤人性命如此之多,当先入地狱受刑,后入畜生道轮回三世,方可再世为人。”
“陛下!”高氏神色惶惶,急切道,“老妇斗胆,恳请陛下听老妇一言!”
“说。”
“老妇虽身负人命,却是逼不得已啊!”
天际再无声音传来,高氏咽了口唾沫,斟酌了片刻道:“老妇年仅十六便嫁入蒋家,为当家主母,若不强势,如何能够树得起威信,如何能够管得住下人?夫君早逝后蒋家门庭冷落,若不用些非常手段,又如何撑持门楣,护住膝下儿女?老妇是不得以而为之啊!且老妇打杀之人,大多是卖了死契的府中仆役,以大殷律法论,皆是我蒋府财产,算不得滥杀。”
说到这里,高氏扬声喊道:“老妇所为非为一己之私,乃是为了府中上下七十余口着想,且并未触犯律法,如何算得上大恶?恳请陛下明鉴呐!”
“地府不论尔等阳世分人贵贱的律法,入了地府,便都是鬼魂,阳世帝王与贩夫走卒亦无甚区别,尔之辩言,无效。”阎君语气平淡,“尔所欲言,仅止于此么?”
“不是!还有!”高氏骤然拔高了声音,眼珠子转来转去,“还有……还有昔年江州蝗灾,饿殍枕藉,老妇曾组织府中人手施粥救济灾民上千,当算大功德一件!”
那阎君沉吟片刻,问道:“判官,可有此事?”
判官用严肃的声音回答:“回陛下,确有此事,但高氏所说不尽属实。颂兴二十七年,蝗虫肆虐致大殷多地颗粒无收,高氏早便知晓蝗灾消息,却隐瞒不告,反而伙同江州世家做局哄得小民大量卖粮,待蝗虫过地后,先是高价卖粮,再行支棚施粥。虽功德修行论迹不论心,但高氏有失在先,二者相抵,故而功过格认定,不予计功。”
高氏膝行两步,急急道:“阎君陛下,判官大人,老妇确实提前知晓了蝗灾消息,但这世间哪有知道了什么事就必得广而告之的,这于理不合啊!更遑论蝗灾这等大事,一个不慎便会引起底下暴动,江州众多达官显贵都未曾多言,老妇岂敢擅专?彼时老妇虽随世家屯粮高价卖出,但后来算过,蒋府在其中并未赚到利润,反而因施粥亏损不少,这部分差价应当能算作老妇功德吧!”
系统偷偷“嘿嘿”笑着说:【我头回见到想发国难财没发成反倒亏钱,还好意思这么理直气壮的!】
姝梨跟着啧啧两声,把扩音器音量调到最大,模式调成立体音,凑到嘴边:“放肆!胆敢以商贾行径算计天道功德!”
阎君的声音恢弘依旧,却不复缥缈,而是如闷雷一般带着沉重的威压,在大殿四处响起回声,高氏吓得深深伏拜于地,身躯止不住颤抖,不敢出声。
系统调到判官的声线,道:“高氏,世间确无强求讯息共享之理。但汝之子为江州知府,当心系江州百姓,然其身居高位却不知济民,反而默许江州世家趁国民危难之际劫民众之财,吞并良田不计其数,致使江州哀鸿遍野,是为极恶,来日到了吾等地界,自有刑期与他好生计算。汝身为人母,借得亲子地位方知灾害将临,不思劝诫亲子,反而随之戕害黎民百姓,实为世所不容!若非念汝在其中获利微小,又非首恶,汝之罪过便不仅仅是那几十条人命。此间种种,汝可明了?”
“老妇,明白了。”心知已无转圜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