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进入二月,天气回暖。
元娘开始张罗培育花苗,她又搜罗了许多农书来,每每读至深夜。七十亩花田不是小数,她一人管不过来,所以正托人四处寻访老到的花匠师傅。
这一日李修着人捎信儿,说是青莲寺一苦和尚荐了个好花匠,要她抽空儿回一趟衙前巷,两人会齐了去拜访一苦。
元娘得知有良师可求,急忙放下书卷,连声应允。思考再三,将自己养的两盆水仙花带上,想着这水仙养得还算值得一看,届时拿给师傅,让他品评,也好知道她手里是有真功夫的。
至李府,先见曹老安人。小曹氏已在里间坐了多时,正与杏姐儿、芳儿剥板栗吃,见元娘来,几人都展颜相迎。
元娘细看小曹氏,见她起身时肚子已大如鼓,她不错眼地盯了许久,小曹氏知她好奇,就拉过她的手覆在肚子上:“正该动了,你摸摸。”她便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也不敢多碰,离小曹氏远远地坐了。
曹老安人和小曹氏一阵大笑,说“到底是个小娘子呢,还是怕这个”。
几人安静用了午饭,元娘捧了其中一盆水仙花,随李修去拜访一苦,一路上爷儿两个又聊了元娘的生意打算,元娘滔滔不绝,李修不时指点。
到了青莲寺,知客小沙弥素青带他二人去僧寮院,往一苦小院中去。元娘路上与素青闲话:“小师父好似长高了些。”
素青笑得见牙不见眼,摸着光头说:“女施主好眼光,袁大郎前日还说我近半年长高了两寸呢。我还重了些,袁大朗说这样更威风。”原来袁澄前日来拜会一苦,亲与素青丈量了身长。
元娘看着素青肉嘟嘟的脸,笑道:“很是。”
及见面,一苦便将一孔姓老翁引荐给李修与元娘。
元娘看时,只见那老翁头发灰白,面上饱经风霜,虽说只有五十来岁年纪,看着比李修倒还老相些,只一双眼睛精光烁烁,浑不似这个年龄的样子。
这孔老翁本是宝应县郊的农民,数十年前战乱之时逃荒到汴京一带,飘泊在外几十年,如今想要叶落归根,便回转家乡,寄身在青莲寺。平日他为寺里料理菜地,修剪花木。自他来了,寺里花木长得更繁茂齐整,连寺后菜地都能多产些。
一苦与他闲聊,才知道他原为人做了十几年园丁,这才有今日为他们牵线之事。
老翁原来存身的主家有些来历,他便也颇为自矜,见元娘年幼,他就不甚热心。
李修察言观色,将桌上的水仙花往前推了推,笑对一苦说:“元娘小孩子家,没什么好物件伴手,给大师带了一盆水仙来。大师看这花怎样?”
一苦大师眼中闪过赞许,笑道:“小娘子有心了。我看这水仙种得极好,难得造型雅致可爱,花朵繁茂。孔老头,你也看看?”
孔老翁自然早已看到这盆水仙,见他二人递话便接过话茬,对元娘说:“小娘子这水仙花养得也算不错,用了些巧思,不妨给小老儿讲讲如何养的。”
元娘心里知道,这是一层考验,便一五一十地说到:“我这几年侍弄花草,觉得种花一途,没有什么巧技,还在‘土、水、光、肥、病、虫‘六个字。凡花木,生长之地各有不同,对土之疏密、地之肥力要求不同,有喜水的也有厌水的,有需要常晒太阳的,也有背阴方能滋长的,至若病虫之害,有相同处,也有不同处。我等养花之人,便需细心观察花木在这六个字上的不同之处,耐心照料,才得繁花盛开。”
孔老翁听她说到种花没有巧技,几不可见地正眼看她一瞬,又问:“这些感悟,种个三五年花也就都知道了。你便只说这水仙。”
元娘知道他还有所保留,也回道:“老丈说的是。养花时日长了,道理谁都能说一些。我所欠缺,是种花时日尚浅,见识有限,经验不及您老人家。而我所长者,便是不管碰到什么花,都有耐心从这六处着眼,多种一些,对照着学习、验证、观察、记录,很快就通了。您老多的是经验,我有的唯有‘用心’二字。”
孔老翁听她这样说,终于点点头,元娘的解释透着她对花草的爱护之意,是种花师傅都愿意看到的。
“至于这水仙,关键是白天多多晒太阳,晚上不令它在温暖处,必要时水也不要给,以免徒长叶子,如此便能养出个矮矬子,花剑繁多,叶片肥厚,等开出花来时长得团团圆圆,正应新年之景。水仙花根似蒜,不很雅相,我便围以白色卵石,就是如今您看到的样子。”
忽听身旁有人赞道:“好!顾娘子讲得仔细,假以时日,或可写一本《水仙经》来。”
众人抬头看时,却是袁澄不知何时悄悄走了进来,正站在一苦大师身后,轻轻靠在他的椅背上。
见元娘看过来,袁澄挑挑眉,向她递眼色到孔老翁身上。
元娘暗暗忖度他的意思,似有所感,便接口说到:“郎君谬赞了,我这点微末伎俩不值什么,今日在孔老丈面前卖弄,也实在是求贤心切。孔老丈几十年养花经验,如果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