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二来,是她心底始终留存着一份对若尘愚的愧疚,他们是朋友,但那天在周余面前,她却没有为若尘愚开口分辨过一个字。
但那天在周余面前,卜茁的嘴开开合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想起来那个寒冷的冬天,楼道里明明灭灭的感应灯周围忽闪着几只飞蛾。
它们向着温暖靠近,在小楼走廊的风声中贴紧炽热的灯壁,却统统冻毙于寒风。
卜茁现在和那几只飞蛾似乎没什么分别。
流言蜚语如同号哭的风,而若尘愚父子是那盏在风里也不愿熄灭火光的灯。
她想要说些什么,又或者应该在此刻分辩些什么,好让她的良心在日后漫长的岁月中得到宽恕,可临到头了,卜茁嗫嚅着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无法成为温暖的光,也无法独自对抗吹刮的冷风,只能卑劣地、充满悔恨地,在余生咽下胆小怯懦的果,时时痛恨自己当初的软弱无力。
新年转瞬便到。
刻在基因中的团聚的概念在新旧交替之际展现得淋漓尽致,外出打工的游子也终于回到了故土的怀抱,一年到头,这是小县城最热闹的时候了。
长街通明,家家都亮着灯守岁。
连夜晚的星星都只能成为天边模糊的光点。
电视里倒计时结束后,整条街都被爆竹声笼罩了。
相熟的大人们站在街边聊天,孩子们用火机点燃各式各样的烟花,看着火光将夜炸亮,所有人围在一起开心地笑着、闹着,欢笑声几乎响了一整夜。
于是远在热闹之外的卜茁也被吵得一晚上没睡着觉。
天快亮时她才迷迷糊糊入梦了一会儿。
不过也就短暂睡着了片刻,周家人从外面回来时进门的动静不算小,压根没管她还在睡,不过所幸他们也玩累了,简单洗漱了一下倒头就睡。
卜茁躺在床上搓了搓脸,靠意志力将自己从床上拔了起来,趁着这个时间根本不会有人盯着若家说小话,准备悄悄去给若尘愚送一张她自己画了好久的新春贺岁图。
怪人叔叔教的,她都画在这张图里了,因此才想第一个就给他们看,也算是弥补自己这段时间没去画室的愧疚。
见不到人也没关系,反正也只有她卜茁一个人会从门缝里给他家塞东西。
卜茁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整个县城里没睡的人不止她一个,这也就罢了,另外一道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她费尽心思躲开的当事人之一。
若尘愚在周家楼下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
他料定卜茁不会跟着他们出去胡闹,早上应该也会正常起床,运气好的话等不了多久,卜茁就会出现在楼梯口。
他太了解卜茁了,即使他们之间很少正常交流,这段时间甚至连面也见不着,但若尘愚就是有准确拿捏住卜茁的能力。
他从倚靠的栏杆上直起身,懒洋洋地跟卜茁打招呼:“新年好。”
“你——”这反倒是把做贼心虚的卜茁唬住了,她愣了一下,连忙将画藏到身后,这才回答若尘愚,“……新年好。”
她不知道为什么若尘愚现在要来找她,这样的反常让她心里本能地泛起了一阵不安。
若尘愚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卜茁的脸上,最终轻声道:“我和我爸,准备离开这里了。”
那道雷还是落在了卜茁头上。
她有些诧异,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她的大脑并没有足够的反应时间来接受这个并不算好的消息,只能本能似的顺着若尘愚的话问下去。
“去哪啊?”
若尘愚的目光明确地离开了她,扭身看向遥远的天边,那里似乎有他的下一站目的地:“到处走走,去哪里都好,他最近心态一直不好,我觉得去散心是对的。”
是啊,远方的话,哪里都好。
卜茁低着头,声音低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这样啊……那挺好的。”
卜茁不是没有想过离开,远方对她来说同样充满诱惑,但她就像一只飞不远的风筝,另一头永远被牵绊在原地。
她走不了,若尘愚可以走。
可走了之后呢?他还会回来吗?
若尘愚听见了她的呢喃,又把视线落回来,却看不清卜茁的表情,要说的话卡在了嘴边,他常擦画纸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头一次觉得自己接下来要提的问题让他久违的感受到了什么叫紧张。
他眼里带着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试探:“你想离开吗?”
很快又接了一句。
“和我们一起走。”
那一瞬间,卜茁似乎感觉又有一道光照亮了她灰暗的片刻,亮的刺眼。
一扇从未为她开启过的大门,在此刻被若尘愚的话推开了一条缝。
卜茁窥见了里面的光芒万丈,新世界似乎就在她的面前。
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