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少女的蒙语名字特别长,卜茁学了好几次,笨拙地拼着那几个拗口的发音,试了好几次,都像是在舌头上打了钢板似的,怎么也发不来。
于是少女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也不勉强卜茁这位异乡人要念回自己的名字,用汉话道:“叫我阿离就好啦。”
[阿离。]
卜茁将这个名字在舌尖上滚过一圈,下意识觉得汉化过来的寓意不是很美好,可看着少女的脸,她忽然又觉得名字也不代表什么了。
作为一阵草原的风,阿离又怎么会被自己名字中那点飘渺的寓意所困住呢?
阿离是个快乐的姑娘,前往目的地的路途并不算短,为了防止远道而来的客人觉得闷,她几乎是一路上都在主动找话题。
从自己的同年问到卜茁的童年,哪怕是路过了一株草,阿离也会凭自己能说会道的嘴,操着一口并不算标准的汉话,说出十万八千个故事来。
她的声音带着少女时期独有的清脆,在风拨弄草场时发出的沙沙声之间,显得格外悦耳。
等正式到达阿离的家时,已经是晚上了。
既然来到了内蒙古,住的自然都是当地独有的毡帐,暮色四合时的草原比起白天,似乎在黑暗的拥抱下显得更为宽广,毡帐在无边黑暗的笼罩下显得格外孤独。
可正如同阿离是自由的一样,长生天保佑的所有人民都是自由的。
他们在黑夜里升起了篝火,既然除了星星和月亮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光源,那他们就来成为一道光。
温暖与光亮尚且不够,阿离的族人们围着篝火,自发地发挥了少数民族刻在血脉中的能力,他们从草地上拉起了抱膝坐着的卜茁,一边唱着祝酒歌,一边跳起了舞。
卜茁头一次觉得自己不仅舌头笨拙,连四肢也一点也不灵活,奈何身边的人眼神中都带着鼓励,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跟他们一起转圈。
牧民们不介意卜茁滑稽僵硬的舞步,似乎是在用行动告诉她:没关系,怎么跳都是好的。
然后卜茁回过头,正好看见了若尘愚。
或许是若尘愚在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已经被这套流程洗礼过了,因此牧民们放过了他,这才让他能有机会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卜茁。
他是在笑吗?
卜茁不确定地又扭过头去看,可夜晚太黑了,即便有火光的映照,也让她很难确定心中的猜想。
她不信若尘愚会看着她滑稽的样子笑出来,却又忍不住在心中暗自猜想。
如果若尘愚刚才真的在笑,那他又在笑什么呢?
这样的热闹一直持续到深夜,才慢慢散了场。
卜茁是第一次来草原,阿离说什么也要尽一番地主之谊,早早地支开了若尘愚,带着卜茁单独洗漱去了。
夜风吹在卜茁的脸上,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身边的阿离还在哼着蒙古族的歌,少女步子轻快,总是超过卜茁半步,随后又站在原地,带着满满的笑意重新回头看向她。
卜茁的心终于在一整天的奔波中平静了下来,她裹紧了身上的毛毯,等到骤降的温度再也钻不进她脖颈时,这才懒懒地抻直了双臂,放松了自己僵硬的筋骨。
夜里的草场安静得很,只有些低低的虫鸣声,卜茁长长舒了口气,只觉得还是这种时候更让她心里舒服一点。
在一片静谧中,卜茁和阿离都没有开口。
她们沉默地看向辽远的天际,天边繁星闪烁,明明灭灭,浩瀚的银河抚平了卜茁在城市中被磨出了毛边的情绪,这样的星空,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见过了。
小时候还在小镇上的时候,卜茁也是见过这么多星星的,只是因为战略发展,镇上逐渐有了工业化的工厂烟囱后,大多数星星便消失了。
剩下一轮孤零零的月亮,缩在不只是乌云还是烟雾的灰暗中。
卜茁出神地望着远处的天空,连阿离正在偷偷打量她也没发现。
小姑娘的眼神半点不加掩饰,她看着卜茁的侧脸,是和草原人大相径庭的五官构造,加上卜茁一路上都不怎么笑,显得格外生人勿近。
可相处下来,阿离心里就是知道,卜茁完全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难以接近。她想了想,突然开口,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沉默:“我喜欢你们,你们都是很温柔的人。”
话里的“你们”明显指的就是卜茁和若尘愚。
面对这样真诚而直白的夸赞,卜茁扭过头,看着阿离的脸,反倒是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半晌后,她才轻声回答道:“啊,谢谢你。”
阿离一点也不介意她笨拙的回应,而是学着卜茁的样子伸长了双手,下巴搁在膝头上,一双眼睛里装满了星星,直勾勾地盯着卜茁,又说道:“其实我更喜欢若尘愚,他上次来的时候就喜欢了。我一直想他留下来的,可惜,他不会是我的阿玛日嘎。”
卜茁大概知道这个蒙语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