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
雁西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平和,吃起东西来也慢条斯理的,完全没有流浪小乞儿的模样,萧衍望着这幅样子的雁西,心底一片柔软,说道:“雁西,你就在房里休息,我还有事必须连夜和郑将军商量。”
雁西猝然站起身,拧着眉看她,那眼神里黑曜石般的晶莹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惶惶之色,“我跟你去!”
“放心,我既然决定信你,便不会再丢下你。你只管安心睡觉,等我回来。”萧衍心思卓然,这崽子估计又以为自己要撇开他一个人行动了。
萧衍咂摸着第一次被人这么依赖和需要的感觉,满足地揉了揉雁西的脑袋之后,和闻长青出了门。
长廊上,闻长青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忍住:“将军,你真的不再查查他了?毕竟来历不明,恐引狼入室。”
萧衍随意点了点头,说道:“嗯,有道理,你去查查今天我们入城的那家药房,来凉州多久了,家里每个人的情况,去向,都问问。”
“...是。”萧衍答应得实在太快,闻长青是真的跟不上这个少女将军的思维了。
那她到底信没信任那个少年呢?
郑有恩在前厅闭目养神,神色淡然。烛光将他的背影拉得老长,映在墙上,洒下一片黑暗,给萧衍一种正在面对深渊的错觉。
“郑叔。”萧衍轻轻唤了一声。
“衍儿,过来这边坐,”郑有恩指了指自己下手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位置,“衍儿,焦大人跟我说你带来了大帅令?”
“是的,”萧衍摸出来一个黑底描金字令牌,巴掌大小,递给了郑有恩,“圣上封了勋国公程松衡为此次征西大元帅,授了他天下兵马大元帅印,命我和三皇子李缙为程元帅左右副将,带着两万兵马前来,抵御鞑虏。”
“勋国公?他不是...”勋国公程松衡八年前南疆一战天下扬名,可是夫人和一名女儿意外折在了南疆,班师回朝后心灰意冷,辞去军中一切职务,避世修佛。对于朝堂事也是一贯事不关己,装聋作哑。
圣上此番为何会派了他?
难道关于十三年前的那个传闻,是真的?
天下兵马大元帅,虽为战时临时头衔,但帅令一出,大盛将领无有不从,各处兵马随令调动。郑有恩摩挲着手上的帅令,神色莫辨。
萧衍不知道郑有恩心里的想法,点点头回答道:“是圣上在朝堂上亲封的。”
郑有恩又问道;“圣上如何会准了你?”
“我去紫宸殿求了圣上。”
“...苦了你了。”郑有恩低声道,紫宸殿不是萧衍一个臣女可以随便进得了的,即便她贵为郡主。郑有恩略一思索便知道萧衍当初的艰难,“衍儿,你不该来。你这一来,和二皇子的婚事便就...”
“郑叔,”萧衍抢过话头,“父亲死在北狄人手上,我如若不能亲手报仇,便枉为人子女。至于婚事,是衍儿以前年轻不懂事,闹的一场笑话,郑叔可千万别再说了。”
去岁年底,萧衍非要回京都过年,为了就是她心心念念的二皇子,怎么转眼间就成了这样了呢?只是此时继续谈论这个确实不太合适,看着萧衍回避的神色,郑有恩便没再继续追问。
“外面情况如何了?”郑有恩又问道。
“北狄人围了凉州之后,金州留守贺丰曾派人来救,全军覆没。后来北狄分兵南下进攻金州,贺丰不敌,为保百姓开城投降,引咎自绝了。”萧衍沉声道,眼睛里情不自禁地带了一点探究。
“什么?”郑有恩惊得站起身来,“我竟不知道,”又快步走到门边,喝道:“来人!”
有一士卒应声而入。
“去把杜方和何树才给我叫来,马上!”郑有恩怒道,“咳咳...咳咳...”急怒攻心,惊起一阵咳嗽。
“郑叔,”萧衍拾起郑有恩掉落的大氅,给郑有恩披上,“您保重身子。”
“怪我,怪我啊!贺丰一代忠臣,居然...咳咳...”萧衍搀扶着郑有恩又回去做下,“我是罪人!大盛的罪人!”。
靠近了萧衍才发现郑有恩的发间也多了好多白发,心下一片怆然,安抚道:“郑叔莫急,战场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不是您教我的吗?况且贺丰自绝,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都无能为力的。”
“衍儿,你不懂。真正杀死他的那把剑是我递出去的。当初大帅走后,军心涣散,北狄人又来得突然,我只有下令退守凉州,保存实力,以待来日。”郑有恩懊悔道:“可是自从进了凉州城,我们便失了耳目,我又毒发昏迷,才会将贺留守逼上了绝路...”
萧衍沉默了好一会儿,事情好像明朗了,但她却觉得眼前的迷雾反倒愈加浓厚了。
她想劝郑有恩,这不是他的错,可是边疆守将,为保将士性命便将百姓弃于身后真的没有错吗?即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绝地反击,为了日后更长久的太平。
但像贺丰那样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