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晚
02
宿营距南京两百来公里,地处淮河以北,北方气候,冷而干燥,是个三线小城市。
早晨姜国山送她去学校,开一辆越野车,军绿色彩绘贴膜,外观精致复古,在尚未回暖的冬日格外醒目。
车看着挺大,但改装过,后排俩座拆了,零零碎碎的户外装备收纳齐整,咖啡机、冰箱、保温箱等生活物品一应俱全,后备箱一开,当街就能出摊。
姜织在香醇浓郁的咖啡味道中,有种冬日露营的雀跃感。
姜织抿一口咖啡,听老爸说起:“你妈现在都不喝我煮的咖啡了。她过去挺爱喝咖啡的,早些年我们还计划着等你出去读大学了,就去紫金山山脚开个咖啡店。她一直想去那里的天文台工作,现在终于实现了,挺好的。”
姜织偏头,见老爸懒散神态中的遗憾。他也是不舍得,对于这段婚姻。
老爸老妈都是理想主义者,可一个追崇山河湖海的自由,一个要的是星辰大海的信仰。细究起来,还是有区别的。
姜国山是本地最早一批做户外用品代理的,如今规模可观,算是垄断了当地及周边城市的经销,性子越发不拘束,用冯敏的话说就是不顾家。
两人过去因为姜国山忘记及时丢垃圾吵架,没有及时交水电费吵架。姜国山说:“我也不是经常忘,有事耽误,或者一走神忘记了,就被揪着不放,你说我能怎么办。”
姜国山健谈,典型社交恐怖分子,把他丢到非洲语言不通都能混个酋长当,更别提对着自己亲闺女了。
一路上话题就没断过。
越野车停到学校,姜国山看看校园几十年如一日的恢弘校门,终于记起一件正事。只见他对着手机,念课文似的,语气干瘪机械地叮嘱:“春捂秋冻,不要见出太阳就着急减衣服。你现在年轻不觉得,等老了腰痛起来就有苦头吃了。距离高考满打满算113天,你要有紧迫感,合理安排好……”
从起居饮食,到学业计划,细致地嘱咐到位。
不打磕绊地一口气说完,姜国山垂下举着手机的手,看向副驾的女儿。
姜织环抱着书包,等他说完再下车,闻言,笑着拆穿:“是我妈给你的稿子吗?”
姜国山把气喘匀,不置可否地叹道:“保暖这点得听你妈的,你几年前腰伤一直没好利索,得慢慢养。学习的话,跟不上进度就不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上学嘛,开开心心最重要。”
父母一松一紧的教育方式,姜织已经习惯,嘟囔道:“我知道。但我不想表现得太差,而且课堂上的知识点有些还是挺有意思的,我想多学一点。”
小时候她被送去学古典舞也是,说有意思,一个动作重复练再多遍,都不嫌累。舞蹈课堂就是个浓缩型小社会,傲气凌人的老师、善妒招摇的同学,家长的社会地位和人脉影响着孩子在舞蹈班里的处境。他们家当时勉强小康,老人住院医疗费是一笔很大的消耗,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买台车都得计划好久。每回她去上课都得坐一个小时的公交,小班三倍的课时费、定制的舞蹈服,略拮据的家庭环境让姜织处处落于人下。但姜织争气,外形出挑,基本功扎实,性子慢热但不内耗,钝感力强,这样的好心态很讨老师喜欢,在性格迥异的同学间能吃得开。
高一时因为练舞脊椎错位过一次,姜国山心疼女儿,饶是妻子再坚持,也不让她继续跳了,冯敏认为舞蹈对于姜织而言,不止是爱好,还是高考加分的技能,迟迟不松口。
他们吵了好几回,都不欢而散。最终是姜织说,她要自己做决定——她不靠舞蹈特长加分,也能只凭文化课的成绩考上大学。
两年时间,她从年级的吊车尾冲进重点班。
这让惋惜她放弃舞蹈的冯敏,没再发表意见。
姜国山知道女儿一直很有主见,只念叨了句:“重点班教学进度快,转回原先的班级你压力能小点。但你妈的意思是让你留在重点班,氛围好,受点激励。你如果想转班的话,老爸替你跟老师提,你妈那边有气我帮你受着。”
“我在现在这个班里挺好的,不用转。”姜织推开车门下去,站着路边背好书包后,手臂从两侧绕到头顶,比了个心:“老爸,今天也很爱你哦~我去学校啦。”
每学期两次大型考试,重点班学生年级排名掉出前三十则降到普通班,普通班的学生考进前三十则升班。
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姜织的成绩将将踩在年级第三十的名次,在高三一开学从十班满载荣耀地转入一班,实现“阶级”跨越。
两个班教她的老师都对这个小黑马寄予厚望,可也是那个秋天,姜国山和冯敏开始发泄各自在婚姻里积攒多年的怨气,家里氛围极差。
姜织受影响,表现得不尽人意,接连两次大考发挥得一次比一次差。
偏偏升入高三后,重点班学生流动制度作废,学校不会强制姜织退出。
本以为会转学,姜织也没有主动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