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客
阮铭只是来坐了一坐,惜芳阁这口冷灶,像是终于被点燃了火星子,一下子就炙手可热起来,访客络绎不绝。
听见外面丫鬟慌慌张张来报大太太和大姑娘来时,静思刚在床上用完冰糖雪梨汤,欲起身相迎的动作也被孟氏按了下去。
大太太孟惠,通议大夫孟与闲之女,正三品礼部左侍郎阮钧之妻,获封诰命三品淑人,为阮府嫡长媳,掌一府中馈,育有大少爷阮沛、大姑娘阮静姝,底下还有一个庶出的五姑娘阮静雨。
与初见晏氏感受到的富贵华丽冲击不同,孟氏给静思的第一印象就是和善大方、端庄得体。她今日来看静思,只着了一身苏绣雪青色罗纹锦衣,高梳的发髻中简单插了一支赤金镶宝福禄寿发钗,脸若圆盘,慈眉善目。
若非事先知道,静思很难想象和蔼可亲的大伯母竟有如此身份,倒与徐婶子般平易近人。但孟氏雍容闲雅的举止言谈和通身低调但有内涵的装扮,已然将她和乡野村妇区别开来。
她既不显冷淡也不过分热情,语气不急不慢却又带着关切,又让丫鬟捧了好几匹名贵衣料进来,打眼看去,鹅黄色纱缎、天蓝色祥云锦、绯红葡萄洒金缎、藕色素绫、绿色百蝶穿花缎等五彩斑斓地堆着。在这一点上,倒与晏氏的思路一致。
“我年纪大,不知道你们小姑娘爱些什么新鲜花样,不过你大姐姐最是了解,这都是她挑出来的,我不过是拿几匹缎子罢了。”孟氏指着自己女儿道,“若是想制些时兴别致的款式,只管问问她,她们这些年轻姑娘想法可多了,一阵儿一阵儿的,如今又兴了什么广袖交领,真是古怪稀奇,还自己画图设计,也不嫌费力。”
一旁的大姑娘阮静姝,正是十一二岁的金钗之年,肌肤润泽,杏脸桃腮,合中身材,着一身红色刺绣金带锦衣,袖口宽大散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
静姝笑道:“依我看,四妹妹粉装玉琢,不拘什么料子样式,都是一样的玉雪可爱,我还选了支白玉梅花簪子给妹妹赏玩,只盼妹妹不要嫌我择得不好。”
“多谢大伯母和大姐姐赠礼。”静思好奇问道,“大姐姐今日这身衣裳,衬得姐姐国色天香,也是自己设计的吗?”
“那当然是我设计的!”说到这里,静姝明显骄傲得意了许多,“还是我自己缝制的,连这牡丹花都是我自己绣的,虽说有绣娘,我的丫鬟暮归也善绣,可自己制的,就是与旁人的不同,穿起来也格外舒心合适。”
“大姐姐的女红可真好!这牡丹花绣得好像要开了似的。”
静思所见善绣者不过几许,排行下来,楚姨娘自然为第一,静姝也可为第二了。
为着这个缘故,虽然静思还未上手学过女红,和分享技巧的静姝也算有些共同话题可聊。
静思本以为和大伯母、大姐姐聊天,会比和父亲阮铭更加尴尬无言,毕竟论起血脉亲情,到底是远了些。但恰恰相反,一见到大伯母和大姐姐她就有种本能的好感,其包容的态度也让她几乎放下了所有的警戒心,害怕说错做错的紧张心理也放松下来。
静姝对她不仅没有什么偏见,还大方地分享自己的女红心得,聊得投缘,甚至说以后要给她设计衣服。
孟氏在旁任由两个小姑娘瞎聊,偶尔插上几句话。
正当三人相谈甚欢之时,郑姨娘却领着三姑娘来了,守门的丫鬟又慌慌张张进来通报,苏木沉着地多添了两杯茶奉上。
二人先同大太太问好,大姑娘也向着郑姨娘问好。
虽则大姑娘是长房嫡女,只是长幼有序,郑姨娘是长辈的妾室,问声好也不算什么,知礼守节才是正理。
静思是初次见到郑姨娘郑棠,只见这位貌美如花风姿绰约的美人款步走来,一双狐狸眼媚意横生,谈笑间风情无限。
府里都说郑姨娘是狐狸精变的,当年老爷被她勾得神魂颠倒,不知礼法为何物,竟将她从花街柳巷里赎了出来,安置在外面。直到郑姨娘怀孕才闹了出来被太太接回府,府里当时鸡犬不宁,连素日宠爱小儿子的老太太也难得没给阮铭好脸色看,气得病了许久。
这都是楚姨娘告诉她的。
只是不论好歹,郑棠是个有本事的人,能从那处污糟肮脏的地方出来,哄得老爷让她做了外室不说,还能光明正大地进府做了姨娘。从前听说过多少可怜人儿,在见不得人的地方受了多少折磨虐待,还白白送了自己干干净净的一条命。
这是楚姨娘没告诉静思的。
毕竟这话说出来,多少有些推崇邪道的意思。郑姨娘再如何得了偏爱,立身不正便是她最大的过错了,静思作为阮家的女儿,自然与之不同,哪里需要这些歪门邪道?
郑姨娘有了子嗣之后,也就在阮府站稳了脚跟。有个女儿的好处是,郑姨娘不至于威胁到家产之分;坏处也很明显,郑姨娘的出身注定了可能会影响姑娘的名声。
这事儿,旁人却不敢主动提,郑姨娘有美貌有手段,引得阮铭多年对她垂怜,三姑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