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礼
元光十五年的最后几天里,雪无穷无尽无声无息地落了满地,铺得整个京城如同琉璃白雪世界一般。
而这冰冷沉寂的世界,又被张扬热烈的红色所吵醒,从无声绽放的春联窗花到肆意闹腾的鞭炮锣鼓,无不昭示着即将送走了旧岁、迎来新春新年的新气象。
所有人都在期待新年,阮家自然也不例外。
阮家老太太许承月已年近六旬,因六旬意味着天干地支错综参互一轮,称之为花甲之年。这个年纪,尽管是多年养尊处优,又有子孙孝敬、媳妇伺候,也难免身上多有病痛。
老太太也并不是个心宽的,言道六十而耳顺,她则是更爱听些顺耳的话,常要十全十美顺心顺意。天下可没有这么好的事情,她做不到装聋作哑,也做不到自欺欺人,因此心中多郁气凝结。
身心不安则多病,纵然魏医女善医,也不过是能医病,不能医心。最多是开着几剂养神滋补药,可老太太的精神还是短着,即便是有孝子贤孙,也不过是安慰一时。
有人说,是因为老太爷阮丞相和老太太鹣鲽情深,所以老太爷走后,老太太思念过度的缘故。孀居之人,哀莫大于心死,这份夫妻情谊的空洞腐朽之处,也不是子孙的孝顺可以替代的。
可随着新年越来越近,老太太的精气神却渐渐起来了,大有逢上新年冲喜,旧病沉疴一扫而空之意,脸色也红润许多。
又有些隐约疑心是不是回光返照,可老太太又没有病到多么危急的程度,多是杞人忧天之猜测。
这倒让阮铭松了口气,可知不是他的罪过,亦非四姑娘阮静思命格之故,看来太太请的天清寺法宝到底是镇住了,三姑娘的孝顺也有功。松鹤延年,老太太也是长寿之相,必能保佑全家福泽绵延、德厚流光。
孟氏和晏氏也松了口气,老太太的身体好,自然是全府上下的福气。先不说她们心底暗自担心为老太太丁忧要对家族仕途有什么影响,就是过年迎来送往各家宴请,有老太太撑着,才是阮府的庄重体面。
老太太舍不得热闹繁华,见着年关日盛,心里的那口气也提上来。
她虽是阮府里的定海神针,镇住家里三个儿子不分家,但也是为着自己管着一大家子人,对媳妇们摆着做婆婆的威风,这才畅意。若是此时不站出来,显出自己的地位来,少不得就要被大儿媳占了过去,满京城的逢迎还是得自己亲耳听着才痛快。
这正是要紧的时节,只有病得起不来床的,才不出来露面,老太太若是这几日都见不着身影,只怕是京中都要备上给她的丧仪治礼了。
况依着皇宫的安排,皇帝及后妃还要给官眷赐宴,进宫的体面难得,谁能丢下手不去?须知宫里高远,只有外头的人想进去的,万没有外头的人拒绝进去的。她又不是那等进去凑数的,少不得要得几句皇家关照之言,可谓是无限风光。
为此,在腊月三十日,老太太本因病痛而懒怠,也能撑着一大早起来。
这日是皇宫于太庙行除夕之祫祭,府里的诸位有诰命的皆需按着品级大妆朝服,其实就是从老太太许氏、大太太孟氏、二太太晏氏都需进宫。甚至连三太太都是有诰命在身的,只是外任不在京中,故与入宫无缘。
京中说阮家乃清贵的诗礼簪缨之家,皆为着此缘故,家中男子都是科举正经出身,媳妇们都是入得宫门的诰命,哪有不令人歆羡的?他家赫赫扬扬一大堆人到了宫门,则一大家子的车马摆开,比好多不得宠的皇亲国戚还体面。
皇亲国戚靠的是血缘关系,阮家却是靠自己寒窗苦读的本事。如今边关有外敌虎视眈眈,武将颇得重用,晋升也是极快的。可文官才是皇帝的心腹,曾有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之语。武将易传,可阮家这样代代科举出仕的,却更加难得。
不过正因此阮府里能主事的长辈都出门的,正经论起来,现只有几位姑娘少爷在。其余都是旁支庶脉,最多只能协助而已。
大少爷阮沛自然要担起事来,主持家中筹备除夕祭祀祖先等事,将宗祠打扫开来,各色祭品香烛一应理好。
长房长孙的体面俱在此处,人人都知日后他才是要继承大宗的,现今儿不过是老太太未允分家,所以二老爷、三老爷还算靠近宗族大宗,等到了老太太没了,二房三房就没了今日的声势了,只有大老爷和大少爷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主支嫡脉。
大老爷前途无量,眼瞅着就要往六部里上迁一步,离那丞相之位越发近了。细论起来,只有他们家才称得上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有这番地位在,纵使阮沛现今还未下场一试,度量着他的年岁和孟氏的态度,京中为他议亲的人也越发要把阮府的门槛踏破了。
连今日进宫时,看住了机会,都有人问着老太太和大太太,打算请了她们过府相看,为自家女孩子谋着这个东床快婿。孟氏自然是要办赏花宴等相看的,一家一家上门哪有自家召集来得妥帖,看着合适的再上门看女孩子家待客的规矩礼数。
只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