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悲伤
自从我和骆雨结拜后,我们每天都形影不离,我们的母亲之间的关系也因为我俩的缘故渐渐近了。有时候,我们俩还会一起去教室里陪母亲她们听课,只要有骆雨陪着,我便不再害怕教室里那些仿佛能穿透人的视线。一个星期的时间里,骆雨教会了我跳绳和跳房子游戏,还带着我去偷学校里的花,抓小水池里的金鱼。每天她都能找到许多好玩的东西,跟她在一起,生活里总是会有许多惊喜。这也让我越来越想不明白,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的骆雨会想到死亡那么恐怖的东西。
母亲进修结束那天中午,骆雨激动地拉着我的手去找她母亲,请求去我家呆几天的许可。可是她的母亲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根本不给她商量的余地。
“你得回家去。”骆雨的母亲姓张,我都叫她张阿姨。
“我只玩一个星期。”骆雨带着哭腔哀求。
“你忘记我跟你说过的话了?”张阿姨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你想想你吃的穿的,都是从哪儿来的,还想乱跑,这几天玩野了啊?”
我站在一旁连气都不敢出。骆雨没有哭闹,我注意到骆雨的手捏成了拳头,我想伸手过去抓住她握成拳头的手,给她点力量,但懦弱的我光是连呼吸声音大了都害怕,怎么敢做出伸手那种大动作?
不过,只是片刻的功夫,骆雨便将情绪调整过来了。她渐渐放松握成拳头的手,露出奇怪的笑脸,“妈妈,那等我回去了,下次你带我去艾秋家玩行吗?”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今天晚上你先回去。”张阿姨说。
“我今晚可以带艾秋去家里住吗?”骆雨问。
“艾秋,”张阿姨突然看向我,“你在这里等我们一下。”张阿姨抓住骆雨的手,将她拉到一旁,俯下身子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些话,说完后,骆雨满面失落的朝我走来,牵起我的手说:“以后我再带你去我家玩。”
晚饭的时候,母亲和张阿姨以及几个我不是很熟悉的阿姨相约着在外面的饭店吃顿美餐,用餐队伍里就我和骆雨两个小孩,桌上的菜非常丰盛,有青椒土豆丝、麻辣排骨、丝瓜肉片汤、麻婆豆腐、鲜肉蒸鸡蛋和酱爆肉片。面对美食,我很快便把对骆雨的担忧抛到九霄云外,在美食的诱惑下,我吃了三碗饭,桌上的菜有五分之二都是我吃的,当我撑得食物都快抵住喉头时,我才注意到,骆雨连一碗饭都没吃完。她慢吞吞地嚼着饭菜,那表情仿佛是在咀嚼干涩的枯草。
晚餐结束时,骆雨碗里的饭还剩一大半。我一边佩服她对美食的忍耐力,一边为她奇怪的表情担心。一走出饭店,骆雨便拉着我的手跟张阿姨和我母亲说要带我到处转转。母亲和张阿姨在交代我们八点前必须回进修学校后允许了。
走到街上后,骆雨带着我漫无目的地瞎逛。我很少逛县城,以前母亲带我来买过年衣服时总是很忙碌,我都来不及多看县城的房屋构造一眼。县城修筑在一个山谷里,山脚是看起来平静,实际却暗流汹涌的朱提江,县城的房屋不是依山而建就是靠河而起,县城有两条街,分别坐落在两座高耸大山的半山腰,一座拱桥横跨江水,将两条街连接起来,人们称其为东风大桥。无论春夏秋冬,只要站在桥上,剧烈的河风便会迎面吹来,打得人脸生疼。每次母亲带着我从那经过时,总要一阵小跑。
两条街道都不长,县城的两端是灰尘飞扬的二级公路。我们逛完两条街后,骆雨提议去东风大桥吹风。我不喜欢那里的风,但又不能拒绝,只好依着她的想法行动。桥栏两边修的桥坎是专供人行的窄道,除了我们,还有许多中年人坐在桥坎背风的地方吹着风乘凉。我们在桥中间的位置坐下,风打在我背上,把我的头发吹得飞起来。骆雨的头发飞得比我的还厉害,她却一点都不在乎。
我们安静地在风中坐了会儿后,骆雨突然抓住她那飞舞得乱七八糟的马尾,发狂似的一阵乱拽,她扭曲的表情吓得我不敢乱动。等她发泄完后,她又把马尾紧紧抓在手中,不让风吹它。我学着她的样子,赶紧按住乱飞的头发。
“艾秋,”骆雨提高音量说,“我不想回家。”
“为什么?”我问。
“那个女人总是背着我爸打我,她儿子也经常霸占我的东西,每次她儿子哭了,她都怪我,有时候我爸会在她的煽风点火下对我动手,我觉得那个家就是个地狱。”骆雨说着撩起她的短袖T恤,露出腰背处的肌肤,那里的皮肤皱成一条条扭曲的线条,凹凸不平的地方呈白色,看起来异常恐怖,“这是那个女人炸酥肉的时候把热油弄洒了烫的,她一直假惺惺地跟我爸妈说她不是故意的,我知道她就是故意的。”
“你为什么不跟张阿姨说呢?”
“如果我跟我妈告状的话,那女人说她会想办法折磨我妈。”
我一直觉得这种恐怖的虐待行为离我很远,没想到看起来乐观开朗的骆雨竟会承受着这种痛苦。愚笨的我,一丁点办法都不能替她想出来。
“我有时候会觉得很害怕,有时候又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骆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