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一个头发花白，身材佝偻的女人坐在轮椅上，被佣人推进了房间之中。老年斑布满了她的整张面孔，就连抬手的动作对于她来说，也算得上有些艰难。

可是她还是亲自拿起了毛巾，为病床上的老人擦脸。

“夫人，我来吧。”

轮椅实在是不方便，旁边的佣人接过老太太手中的毛巾，继续为病床上的老人擦拭。

老太看了老人许久，忽地笑了：“也是老了，连为先生擦脸这种事也做不了了。”

佣人想关上窗帘，午后的阳光刺眼，老太却出声打断了她：“算了，他从前最喜欢晒太阳了。”

直到日暮西垂，病床上的老人也没有睁开眼，老太在房间里待了一个下午，就坐在轮椅上，什么也不干。后来佣人进来，将她推了出去。

“夫人，该用晚膳了。”

这位轮椅上的老太是葛老爷子唯一的夫人。为什么说是唯一？因为即使后来新中国革除旧俗，但像葛老爷子这个岁数的人，在年轻时候，有个二房，三房很正常。

可葛老爷子无论在什么时期，身边都只有这么一位贴心人。

老太叫葛青，准确来说叫做阿青。她没有姓，小时候家中为了养大哥哥们，父母早早地将她卖给了大户人家做丫鬟，也懒得给她取名字。

“葛”这个姓，是后来新中国成立时，盘查全国人口时，她自己要求葛老爷子为她加上的。

葛老爷子的全名叫做葛羡青。人们都说葛老爷子和夫人是天生一对，连名字都是这般的契合。据说，葛老爷子和夫人是一年灾荒时，在农村遇见的。葛青进了葛家做佣人，后来与葛老爷子日渐生情，从此，葛老爷子身边便只有她这一个女人。

“太姑奶奶和太姑爷爷的感情真好。”饭桌上，一个葛家旁支小孩天真无邪道。

葛青只是慈爱的笑笑。

对于葛羡青来说，他现在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死神手里抢日子。

参加葬礼的邀请早早得发给了各大家族，但凡与葛家有点交情的都被邀请了。可是葬礼到底是哪一天，却没有人知道，此时权贵云集的s城倒显得像个笑话，已经有人不满了。

刚刚接过电话的葛青，被佣人推到了院子中央晒太阳，葛老夫人的面子，这些人还是要给的。

又是那日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

她在找自己的洋娃娃，不知怎得跑到了院子中，看见她的太姑奶奶一个人坐在院子中央，佝偻着身子。

“太姑奶奶真可怜，都没有陪她。”小姑娘小声嘀咕道，脸上显露出愁容，可转眼又喜笑颜开，“那我去陪太姑奶奶吧。”

小姑娘屁颠颠地走到葛青旁边，扶住她的轮椅道：“太姑奶奶你在晒太阳吗，小红陪你啊。”

葛青艰难地转过头，用沙哑的声音道：“你叫小红？这是小名？”

“嗯。”小红得意地点了点头，“爸爸说因为太姑爷爷和太姑奶奶名字里都有颜色，所以给小红的名字也取了带颜色的字，说是太姑爷爷和太姑奶奶听了会高兴，小红很喜欢这个名字。”

葛家在民国时期便是老派大家族，可是后来因为战乱，家道中落，最后也只有葛羡青一人东山再起，其余旁支皆仰赖葛羡青过活。偏偏葛羡青膝下无子，谁都想来分这偌大的家产一杯羹。

连孩子的名字......

葛青释然地摇了摇头，说道：“好名字，小红喜欢就好。”

“太姑奶奶，为什么太姑爷爷明明没有死，却叫大家来参加葬礼啊。”小姑娘的脸突然变得皱巴巴的，五官像是拧成了一团：“为什么爸爸他们都希望太姑爷爷早点死呢？”

葛青的手一顿，问道：“这些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妈妈每次哄我睡觉后，其实我没有睡，我在门缝里听到的。太姑奶奶，我们不是亲人吗，亲人不是应该希望亲人都好好活着吗？”

即使很艰难，葛青还是将手从毛毯里抽出，摸了摸小红的头：“对，亲人都是希望亲人好好活着的，是妈妈他们错了，小红没有错。”

葛青的手无力地从小红花的头上滑下，她望着满墙春色：“至于小红的上一个问题......”

“那是因为你的太姑爷爷在等一个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