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

漫天的大雪掩埋了整个石头村，天地间白茫茫真干净。

老般家的送葬队伍在这片雪地上徐徐前行，在他们身后留下一眼望不见头儿的杂乱脚印，他们就好似白茫茫之上的那唯一一点污垢，瞧上去怪碍眼的。

般般捧着般配的骨灰盒，孤零零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如此隆冬时节，她只套了一件粗针毛衣，没有外套，这更显得她整个人单薄如纸，是一阵风都能吹走的瘦弱。

在她的身后是，由数人搀扶着的白发村妇。

村妇身壮膘肥，是般配的母亲，跟她同辈的石头村人都称呼她为“胖嫂”。

胖嫂此时仰面向上，被三四个人架扶着向前拖行，她嗓子眼儿里总是呼噜呼噜地响，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出几乎力竭的哭喊声。

“我不该养你啊！”

“我不该啊！”

“我养你反害了我亲儿啊！”

“我亲儿活活被打死了呦！惨呦！这让我还咋活！哎呦喂！让我还咋活！哎呦喂！都怪我！都怪我呦！”

般般垂眸瞥了眼怀里的骨灰盒，目光好似厌恶到了极致，她脚下一刻都不肯停地向着老般家那块安在荒山半山腰上的祖坟走去。

突然，胖嫂挣开了她身旁众人的“挟制”，冬瓜似的身体一扭一扭地朝着般般冲了上来，粗粝黝黑的悍手一把就薅住了般般的头发，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被她狠戾掼到了雪地上，她嘴里一直是不干不净的话，“要不是你这个小妖精招惹了隔壁村的混混，我儿能跟他们拼命？！不是我害了他！是你！是你这个不要脸的小骚货害了我儿子！”

咒骂声如雷，响彻天际。

般般惯了似的，极其狼狈地委顿在雪地上，却不反抗，甚至连声儿都没吭——

只是手一撒，任由怀中的骨灰盒向旁边倒去，众目睽睽之下，盒盖子悠悠地开了，骨白色的粉末散了一地。

好巧不巧，忽有冷风呼呼吹过，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这样，困了般般长达五年之久的绵长噩梦终于消逝在了皑皑白雪之中。

般配飘散于风中的那一瞬间，般般感觉她的世界终于平静了。

“啊！我的亲儿！”

胖嫂的惨叫声再次划破天际，连滚带爬地扑向空空如也的骨灰盒，随即就更疯了，她直接骑到了般般的身上，用沉重的身体完全压制住她，而后一次又一次地暴戾捶打她。

“你们怎能这样欺负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不知过去多久，在如雨点砸下的拳脚声中，般般隐约听见有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她凭声音断出了来人是谁，渗血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扯出一丝得逞的笑来。

胖嫂被大力推开，这次换她栽在了冰天雪地中。

般般被扶了起来，她脸上青青肿肿，卷翘的睫毛上落着雪花，抬头，漠然如困水的眸子中映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却是…死了的般配！

般般登时被吓得连退数步，再次跌在了雪地中，说话声音都颤抖得不行，“怎么是你？蒋驰呢？！蒋驰老师呢？！这时候应该是他来救我了呀！你都死了！死了还回来干什么啊？！”

“你那好老师蒋驰已经被我吃啦！”般配的嘴唇咧开至耳后，他这么一笑，嘴里不断往外喷涌而出的鲜血直溅了般般一脸，惨白的大手狠狠攫住了般般的胳膊，尖长的指甲深深地扣进了她的肉里，含糊着说：“我回来找你给我当媳妇啊！媳妇！当媳妇！”

腾地睁开了眼睛，般般有一段时间的恍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直到看见了穿白大褂的吴逞，她才确认自己此时身在县医院，已经安全了。

用了七年之久，她终于走出了对她来说壁垒重重的石头村！

“怎么样？还好吗？”吴逞默默调快了吊瓶中不明液体的流速，语气和目光里不带一丝关切，反倒有些不同以往的疏离和冷漠。

胖嫂下手极重，在这之前，般般就已经领教过无数次了，只是这次最狠，是真的照死了打她的，以至于她浑身上下几乎不剩一块好地儿，骨头架子也散了似的疼，整个人犹如破布娃娃，只能瘫在病床上，动都动不了。

所以，怎么可能会好？！

很显然，吴逞是明知故问，般般于是顾而言他，“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这是第三天。”吴逞拿了放在矮柜上的老式搪瓷杯子，转身接了杯温水，端在手里，“轻度脑震荡。胖嫂下手挺重。”

“她向来这样。”般般轻飘飘地说。脱离那个恐怖的梦境，她清楚记得自己晕过去之前是见到了蒋驰的，又问：“蒋驰老师呢？”

吴逞扬手，搪瓷杯子就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他喝了口水，喉结上下一滚，说：“给你办转学手续去了。”

“这么快？”般般很惊讶，“胖嫂呢？”

“在公安局。”吴逞狡黠一笑。

是啊，即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