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宝银也没料到会在此地碰上这个人——她曾经的未婚夫,康乐侯家的嫡子,祝重华。
弟弟出生后,刘氏替她相看婚事,第一个考虑的,就是赵宝银的这位青梅竹马。
两家家世相当,康家侯爵的爵位还略高一些。这两年祝老爷在官场上也很积极,争取着再进一步,得个能世的爵位。若事成,祝重华作为嫡长子,就是顺理成章的世子。
康乐侯是武官世家,却尽力培养这个儿子走了科举仕途,他也还算争气,年纪轻轻已中了举人。根据前世记忆,他往后还会高中进士。
可赵宝铃寻回来后,事情就变得有些尴尬——儿子中举后,康乐侯夫人柏氏本就有些看不上承平伯府,这下更觉儿子婚事可往实权大臣家的女眷上争一争。
若娶赵宝银,探听刘氏口风,这姑娘往后没了嫡长女的名头,最多算个养女。世家收养的野种怎堪与她的好大儿相配?可赵宝铃虽是真千金,一个流落在外的野丫头,十五岁了才被送回府,恐怕粗俗不堪,连是否还贞洁尚未可知!
一咬牙,名声也不顾了,柏氏带着祝重华登门退亲。可正是这一退,竟让祝重华对赵宝铃一见倾心、情根深种,哪怕毁了婚约,依然对她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赵宝银知道,她妹妹可瞧不上区区一个康乐侯府的进士子弟——她的目标,一直都是四皇子,是皇后。
前生,赵宝铃“意外”让王令德撞见了赵宝银给她“下毒”的场面——赵宝铃咳了血,而在赵宝银住的下人房里搜出了“毒药”。赵宝银百口莫辩,而祝重华也从此恨上了她。明明是从小相识的情分,他却指着赵宝银的鼻子:
“从前竟不知你如此狠心,你再怨恨宝铃,也不能害她的性命啊!”
可当赵宝银向王令德展示自己身上被仆妇掐出的淤痕,手心被滚烫的水壶烫破的皮时,他只是挪开视线,轻描淡写地说:“你代宝铃享了那么多年福,这原是你欠她的。”
一个“欠”字,轻飘飘地将宝银在承平伯府所受的屈辱一笔勾销。可她还记得幼时她刚回府,被承平伯府的气派惊得畏畏缩缩。祝重华跟着父母来承平伯府做客,还是个缺了门牙的小童。他从兜里掏出一块饴糖悄悄塞给宝银:
“我在换牙,娘亲不让我吃糖,送给你吧。你就是赵伯伯的女儿吗?别担心,赵伯伯和赵伯母也会像我爹和我娘喜爱我一样喜爱你的。”
这一世乍然重逢,宝银只觉得一阵刺心。
因着还没经历她“谋害”赵宝铃的事件,且康乐侯家登门退婚,情理有亏,祝重华对赵宝银的态度,便在一如既往自然的亲近中,又多了几分尴尬的客气。
“你怎么会来这儿?”
又瞧见宝银背着一篓炭,祝重华一愣:“你现在就干这个?”竟是把宝银当做了来乐坊送货的货郎。
宝银懒得与他多舌,冷冷道:“与你何干?”
祝重华和赵宝银一向熟稔,从未听过她如此冷漠口吻,不由得油然而生一股委屈。
“我母亲登门退婚,确是我祝家对不住你。可,可你如今过得不好,我看了也难受啊。你现在是缺银子吗,为何不来找我?何必自己吃这种苦?”
不知想到了什么,祝重华看宝银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怪异:“你莫不是为了陷赵伯伯一家于不义吧?现在京中,可满是承平伯府苛待养女,逼得女儿自请离府的流言。你这样在外边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赵宝银差点儿冷笑出声:“世上绝无空穴来风的道理。若是谣言,时间一长,自然不攻而破。若不是,那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祝重华道:“可宝铃......宝铃她是无辜的啊。因着你离府的缘故,京中贵女都不怎么待见她,她一直很伤心。”
“难道我就愿意背上这不孝不悌不知好歹的骂名?”赵宝银讽刺地勾起唇,笑意不达眼底:“祝公子,这世上没人不渴望温暖和亲情。若真是好的,我为何不留?问我话时,不若也去问问我的养父母和妹妹,口口声声说我是刑克之命时,可曾为我考虑过一分一毫?”
她不欲多言,转身便走,却未成想听到祝重华喊她:“你虽做不了正妻,可,可你现在是自由身,我可以去求母亲让你做侧室,这样你还是能住在侯府,做锦衣玉食的小姐。”
话一出口,祝重华便后悔了。
因为赵宝银诧异地抬起头看他,那眼神锐利得刺骨。她一字一句:“在你眼中,我就这么不堪吗?你我一同长大,我总以为,你该知我禀性。”
——一问这一世他这轻薄之语,二问上一世,他对她的种种不信。
祝重华很想解释,他只是和赵宝银太过熟悉,他只是不愿看到她受苦。他只是已经把她当成了家人,把她当成了......他曾经毫无质疑地觉得,宝银会是他的妻子。
“你这样行事,对得起我那妹妹吗?若你还想行娥皇女英之事,劝你趁早歇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