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

后续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

我依稀记得他愣了一下，然后挪开了脚，看了眼被自己踩烂的草莓蛋糕，又看了看我，非常有绅士风度地一笑，说：“真是不好意思。再赔你一个好了。”

“不用了。”我摆了摆手，假装大方地说，“一个草莓蛋糕而已，我再去拿别的就好了。”

说完我就走开了。

仿佛刚才说出那句话的不是我一样。

我就借着这个机会悄悄地消失在了人群的视线里。

因为我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但我总感觉，在我身后，有个视线，像黏着的丝线，在若有若无地缠绕着我。

我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又感觉没有人在看着我。

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我没有多想，只是赶紧逃离了现场。

一出大楼，我就接到了新信息。

“你在哪？”是双冬发来的消息。

我迅速回了一条：在去车站的路上。不方便发消息。一会儿联系你。

该回去了。

第九街区有两个站台，南站和北站。近期南站在维修当中，还好聚会的地方离北站也近，导航上显示只要步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达。

我出大楼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天空阴霾密布，黑压压地压下来，头顶的电线杂乱无章地缠绕在一起，偶有群鸦掠过天空，扑簌簌地扇动着翅膀。

街道上满是穿着黑灰色制服，低着头行色匆匆的行人，他们都向着一个方向行走，那里应该就是第九街区的工业区。

我与他们逆向而走，他们往南，我往北，我像是在一片茫茫的黑灰浪潮中逆水行舟，我与他们擦肩而过，低着头，尽量减少存在感。

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不安。

正当我穿过这条长长的街，准备在街道尽头向左拐的时候，拐角处突然传来一阵颤颤巍巍的歌声。

“——群鸦哀鸣，夕照如血，

洪水将至，大雨倾盆，江河逆流

甜蜜的伊甸园啊，该去何方寻觅。

所见即是真实

但若抛弃真实，人类还剩下什么？”

歌声忽高忽低，不像是一首成型的歌曲，倒像是随口哼唱的不成调的歌谣，语调沉重，尾音模糊不清，有些用词又像是某种古典的语言。

不知不觉间，我被这首诡异古老的歌谣吸引住了，慢下了脚步。我往拐角处看，那里坐着一个披着斗篷的老妇人，她低着头，黑色斗篷下露出些白发。

我皱了皱眉，从她身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我本能地觉得应该马上离开，但却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走近了一些，想再看清楚一点。

刚走近，手腕就被老妇人牢牢抓住了。

我一惊，想抽回来，但老妇人的力气很大，抓得我的手腕生疼，就在这时，我听见她低沉嘶哑的声音。

“去探究真相……【银蛇】。”

我一怔，她送开了我的手腕，从我面前走开，消失在了灰黑色的人潮里。

她的声音宛如来自万丈黑暗地底，附着潮湿的黏意，如游走的灵蛇般，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还愣在那里，仿佛灵魂出窍。

她是怎么知道……

我的AI代号叫「银蛇」呢。

直到坐上回家的电车，我还在恍惚出神。

即使今天发生了不小的骚动，电车的女声提示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冷静，机械地重复着广播：

「电车门即将关闭，请还未上车的乘客尽快上车。」

我木然地抬起头，看见对面电车的窗户上映出我模糊的声音，电车快速飞驰，夜色笼罩下的霓虹灯化为残影，如流星般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我往上看，就瞥到电子地图旁边的电子屏幕上，一行红字在快速滚动。

每节电车车厢都会有这样的每日快讯。往往只有一行或两行，反复快速滚动。快讯结束之后，就会出现每日天气预报，贴心地提醒人们晴雨温度，添衣加棉。

那行红字正好显示：「下午三点，天使城伊甸园音乐节发生骚乱，死伤人数及事故原因还在调查中。」

我眨了眨眼，快讯又消失了，接下来就是每日天气预报。

「室温25度，室外温度30度，明日是立夏日，即将迎来本季度最热夏日，室外温度可达39度，请居民们规划出行，做好防晒措施，避免晒伤。——数据信息来自Paradise伊甸园天气研究中心，欢迎乘坐五线电车，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

今天……确实很愉快。我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往后躺下，在心里说：“银蛇。我要睡会，到站了叫我起床。”

伴随着电车行驶时发出的噪声，我闭上眼睛，顺利地进入了梦乡。

“京桃，京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