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提蛋糕
走出站口。
天太冷也有点好处,人走路的时候不会胡思乱想,只顾着脚下加快速度。
寒风刺骨,乔绿裹紧了身上宽大的羽绒服和毛茸茸的帽子,远远看去,像个行走的铺盖卷儿。
经过小区大门时,保卫室的大爷突然猛地喝了一嗓子:
“哎——”
声如洪钟。
吼的乔绿一个激灵。
幸亏头上的帽子够大,连带着耳朵都遮住了,要不这一嗓子非给她震聋不可。
她停下脚,循声转过头。
大爷站在门口,端着茶杯,目光如炬。
说来也是够奇怪的,科学验证了生物的身体机能和头脑反应都会随着年龄的增加而减退。可现在的城市里,放眼望去,大把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看着还不如六十的老头有精神。
对上大爷犀利的视线,乔绿自己都恍惚了下。
她是住这吧……
然而大爷不光精神头好,眼神儿更好。
没等乔绿说话,他接着“哎呦”了一声:“这不楼头儿那姑娘!”说完还往大马路上瞅了眼:“怎么这个点才回来?”
乔绿扯出个有点僵有点傻的笑,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呵出热气在空中凝成一团团白雾。
她性子不热络,也不爱开腔跟人打招呼,小区大爷能认得她全凭那一双慧眼。
搬来之后她无数次进进出出,身旁从无第二个人,大爷便瞧出乔绿是个可怜身世。偶尔回来晚了,都会关切她一两句。
北京是个冷漠又残酷的地方,但北京人不是。真正世代生活在这座城里的人,都挺有人情味的。
可能是到年根儿了,乔绿又是一脸的疲惫,大爷也就多念叨了几句。
无外乎都是些嫌乎年轻人只顾工作不顾身体的话。
那逆着光的佝偻身影和噼里啪啦的语气,却慢慢勾起了乔绿大脑深处的新年记忆。
纯粹而真挚的幼时,年味深浓,阖家欢笑,带着恍如隔世的美好。
乔绿呆呆望着那扇门的方向,久违的想念涌上心头。
大爷见她眼都发愣了,忙冲她摆摆手道:“再忙也得注意身体呐!快回家吧姑娘,别冻坏了!”
乔绿朝大爷弯了弯身子,回家了。
弯腰时,羽绒服的帽子扣了下来,遮住了她微红的眼眶。
一道门就是一道转换。
家门打开的那刻,垒砌了一整天的防备和倦累终于卸下。
热腾腾的空气夹杂着熟悉的桃果香扑面而来,乔绿换了鞋,一头栽倒在沙发上不动了。
整个人了无生气的,像被扔在垃圾桶旁的布娃娃。
脑子里那些细密的思索和推理也随着一起停止。
刚才那一眼晃神带来的冲击还在持续,然而这次她却无力抵挡,任凭那些美好的记忆如同漫天的箭矢般朝她发射过来,戳的她心痛不已,血流不止。
人是复杂又矛盾的感情动物。
离得近了,感情就是一道拴住人的枷锁,牵制着身心,不自由。离得远了,感情又成了一道系在心头的风筝线,断了线就只能一生漂泊。
以前年少轻狂,乔绿叛逆又乖张,以为长大后远离桎梏,拥有自由的人生就是想要的快乐。如今她自由的不能再自由,却日复一日地察觉人生的凉薄。
但她还能跟谁去诉说呢。
乔绿想完又觉得自己不免有些矫情,生活本就是疲惫的,跟孤家寡人有什么关系。
她爬起来,脱了衣服走向浴室。
不如好好洗澡睡觉,热水温床总能消弭一切痛苦。
—
生活是苦难的。
第二天,乔绿又划着她的断桨出发了。
嘉亚大楼内的人比昨天少了许多,就连拍摄的助理都少了大半。毕竟正式放假要坚持到三十当天,赶着回家的人只得提前请假。
凯恩还在,但显然状态有些不在线,人手不够,他又是弄布景又是盯出片,还得兼顾着视觉部的其他工作,时不时来个人找他说点什么。
开拍不到半小时,凯恩不得不临时叫停,出去解决别的事。
百无聊赖时,程泊突然进来了。身后还跟了两个人,提着一大堆东西,看包装像是奶茶蛋糕之类的。
乔绿搭眼一看,这是聊慰军心来了。
程泊没什么架子,员工对他敬比畏多,见他过来送温暖也没矜持,纷纷上前抢着帮忙。
“今天人手不够,大家都辛苦了,吃点甜的冲冲苦。”
程泊话音刚落,面前一个男孩大胆地开起了玩笑:“程总监,您不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还没觉得苦呢,您一说我们连蛋糕都吃不下去了。”
几人哄笑。
程泊也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扶了扶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