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截麻糖
蛛网似的雷电划破紫禁城的上空,给这座皇城增添了几分不安的气氛。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下,不消片刻,宫道上便积起水洼来。
姜离关了门窗,披着外衫坐回榫条凳上。
“雨下得这么大,真叫人害怕。”月娥抬头看了眼低矮的房顶,心有戚戚。
姜离拿起白日里缝补的鞋底继续捣鼓着,闻言点头附和:“是啊,我们住的这间房屋地势低,雨水一多,怕是能把房子淹了。”
话音刚落,窄小的木门忽然发出响亮的崩裂声,一股大风裹挟着雨水冲进房中,如入无人之境。
屋里的两个姑娘看着这一幕齐齐张大了嘴巴。
“我这个乌鸦嘴。”姜离放下手中的布鞋,站起身便往门边走去,试图在狂风中将门掩上,不料才行几步,屋中的油灯忽然遭了风,尽数熄灭。
一时间,屋内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月娥担忧道:“你站那儿别动,小心摔了,等我找来火石。”
说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姜离听话地立在原地,拢了拢肩上的衫子,看向门外。
骤然失去灯火,视野里一片漆黑,唯有滚滚水汽激荡着扑到跟前,姜离低下头,惊觉湿了鞋袜。
“我记得放在柜子下头的,怎么摸不到?”月娥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眼下的情形着实有些糟糕,姜离皱眉,试图借着闪电的余光向前走两步。
像是为了关照她似的,一道紫色闪电从天上劈开,将屋里屋外的场景照了个分明。
“啊啊啊——”女人凄惨的叫声穿透雨幕,直扑姜离的面门。
月娥终于找到了火石,听见这声动静,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手一抖,两块石头滚到了地上。
“这是什么声音?”她颤巍巍地扭过头,看向立在门旁的姜离。
姜离白了一张脸,看着那叫声的主人向自己跑来。
是夜,大雨,有女鬼疾行。
这画面着实刺激。
沉默片刻,姜离方开口,声音透着股无奈:“没事,是宝儿。”
头发乱成一团的冯宝儿瞅准了房门冲了进来,先前的嚎叫应当是奔跑的助力,此刻有了避雨的地方,终于收了声。
看起来也像个人了。
“怎么不点灯?”她一进门便喘着粗气,发出质疑。
姜离皮笑肉不笑:“你猜。”
月娥仍有些后怕,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冯宝儿,你吓死人了!”
宫中本就有规定,禁止宫人大呼小叫,也就今天这么个狂风骤雨、黑灯瞎火的环境,叫她钻了空子,不然扰了主子们清闲,定是要被罚的。
费了些功夫终于将油灯点亮,合上房门,几人搬来桌子抵在门后,终于松了口气。
姜离换下湿透的鞋袜,翻身爬上床铺,拉过被子盖住双腿。
“冯宝儿,从方才进门时你就跟丢了魂似的,想什么呢?”月娥看着立在衣柜前擦着头发发愣的冯宝儿,打趣道。
闻言,冯宝儿扭过头来,转了转眼珠子,压低声音说:“我今日见着血了。”
她这般语焉不详将月娥唬得一愣,后者随即反应过来,诧异道:“死人了?”
冯宝儿摇头:“没那么严重,不过是梁大总管教训底下两个不听话的内侍罢了。”
“各罚了十板子,那板子比我的小臂还粗,落在人身上‘砰砰’作响,听得我直肉疼。”
听她描述得绘声绘色,月娥不由得凝起眉头,“你没事去凑什么热闹?”
“我正好路过,就多看了两眼。”冯宝儿放下擦头发的巾帕,往通铺边走去,目光落到姜离身上,“被罚的其中一位,妮子还认得。”
闻言,靠坐在墙根的姜离抬起头:“是谁?”
“就是今天早上找你的那位。”冯宝儿坐在姜离身旁,往里挤了挤,“他还挺有骨气,从头到尾都没有叫唤一声,跟被掐了嗓子似的。”
姜离垂于被褥上的手不自然地蜷了蜷,不安道:“十板子会不会太重了?”
冯宝儿摇摇头:“不清楚,应该是不轻的,我听另一位受刑的内侍叫得可惨了,那血水汇进雨水里,淌了一地。”
听着冯宝儿如此描绘,姜离不由得沉默下来。
月娥察觉出不对,开口打断道:“梁公公这是杀鸡给猴看呢,别说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内侍了,就算是我们,做错了事惹得姑姑们不快,她们也是有资格替主子们教训我们的。”
言下之意,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在这内廷中应当谨言慎行,方能保全自身。
姜离闷闷地应了一声,矮身缩进被窝。
她自知陆生与她不同,是个头顶主角光环的纸片人,今日所受刑罚也不过是促成他狠戾性格的一步棋子罢了,怎么也轮不到她来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