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柒.噩梦

梦境之中杂乱无章，毫无规律可言。

程非晚一边四下张望，一边行走于寻不见尽头的雾霭间，她并不知自己要去往何处，只知心底有一个控制不住的念想促使她往前走。

她走的筋疲力尽，却又无法停下来。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终于累的摔倒在地，也就是在她栽下的那一瞬间、一个眨眼的功夫，四周的场景竟已经发生了变化。

程非晚慌乱的爬起来，熟悉的房屋建筑出现在她的眼眸，地板上铺散着数不清的酒瓶碎片和花生米粒，房间里也不断的传出男人的咒骂声，以及女孩子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这……赫然是她前世的家。

或者说准确一点，应该是宋家破产后的家，那时的宋父已经颓废，天天在家里发疯。

反应过来一切的程非晚，瞬间冒出了一身冷汗，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梦里，所见皆是过去。可这梦境却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遥望着对面的门时，她会生出本能的恐惧。

这恐惧令她踟蹰不前，哪怕知晓自己朝思暮想的妹妹就在其间，她仍然不敢过去，不敢推开那扇虚掩的门，不敢见到那位所谓的父亲。

“不要！不要打姐姐！”

一道凄厉刺耳的喊叫声钻入程非晚的耳膜，她再也无法忽视这一切，踉跄着几步跑到了门口。

透过木门与门框之间的缝隙，她清楚的看见了两个十来岁的少女依偎着躲在角落里，其中一人紧闭着眼睛，已然昏睡过去。

她们的身前站着位中年男人，倒是打扮的人模狗样，穿着一身破旧的衬衫西裤，生的膀大腰圆，手里握着根已经翘边的黑色皮带。

仅仅望见父亲的背影，程非晚的身体就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从小到大的印象根深蒂固，令她对这个男人的恐惧融入了骨子里，刻进了魂魄中，即使生死间走一遭也无法抹去。

可宋父的责打，从来不会给子女反应的时间，也丝毫没有因为她们的求饶而停止。

他听见那句话反而大笑一声，然后将更狠更重了一皮带抽了下去，尚在清醒中的那个少女立马抱住另一个昏迷的少女，将浸着鲜血的后背袒露出来，迎接落下的皮带。

看见这一幕，程非晚下意识的推开门跑了进去，口中唤着少女的名字：“小涓！”

可他们却仿佛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的声音，那一皮带还是按照过去的发展又快又狠的抽在了宋涓背上，痛的她的哭声都停止了一瞬。

程非晚一颗心疼的宛若刀割一般，伸手想去碰一碰妹妹，指尖却穿透了她的肌肤。

后面的宋父像个疯子一样，眼中迸射出兴奋的光芒，一边在口中叫骂一边又扬起了皮带。

程非晚伸出双臂挡在年少的自己和妹妹面前，直面令她恐惧的源头，可对方根本看不见她。

皮带如同刚才一样穿过程非晚的身体，再一次狠狠抽在了宋涓身上，而她哪怕痛的浑身颤抖，也仍将宋溪紧紧护在怀里。

程非晚绝望的看着这一切，无力阻止，无法脱身。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盛夏，雾气腾腾的卫生间内，妹妹安安静静的躺在浴缸里，漂亮的乌发垂落地面，不着寸缕的身体浸泡在赤红的血水中，像是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她喉间溢出声声悲鸣，抱头蹲在了地上，耳边的一切嘈杂逐渐远去，越来越清晰的是一道道温柔夹杂着急切的“觅儿”。

程非晚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谢无期放大的面孔，她不可抑制的露出了茫然的情绪。

谢无期对上那双血红的眸子，瞧见对方仍在颤抖的睫羽，伸手抚上她的面容，语气不掩担忧：“觅儿，别怕，我在这呢。”

程非晚闭了闭眼睛，终于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我们到了吗？”

她不想提及梦中的烂事，糊弄一句就转移了话题，好在谢无期也没有追着不放。

“马上就到客栈了。”他转身倒了杯温水递给她，“来，先喝点茶，缓一缓。”

程非晚没有再逞强，饮了两口，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试图理清楚混乱的记忆。

宋家破产的那一年，她十三岁，直到十六岁妹妹自杀，整整三年，她们活的生不如死。

她的每一次反抗都会换来更严重的打骂，而她和妹妹承受父亲发疯的这个期间，母亲会带着弟弟躲出去避难，三年来从无例外。

有段时间，她一度怀疑她和妹妹不是父母亲生的，直到她找机会偷偷验了DNA。

事实证明，她们就是不被父母所喜欢而已。

念及此，程非晚十分想笑，可身边还有一个大反派，她所有悲苦都只能压下去。

也不知是不是谢无期感应到了她的痛苦，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突然覆在了程非晚的右手上，那人嗓音轻缓，极具安抚力。

“我允许你有秘密。”

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