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陈瑛邰神游 黄雨桐通判朝花辞
了许多老态。”那和尚懵懂难解,皱眉呵道:“你是哪里的人?快走,快走!这里不招待花子。”瑛邰笑道:“悟禅小僧,怎么连我也记不清了?”那悟禅听到瑛邰叫自己法号,心下诧异,便细细回想一番。果然,想起十七年前一人模样,正是眼前这般。心内恍然大悟,摇头嗟道:“善哉,善哉。施主重游故地,意气风发,但贫僧已是残人,比不得先前模样。”瑛邰这才想起,先前梦里那女孩说的“下面过了十七载”,又看到周遭的残败景象,心中倏然大骇。当下也顾不得许多,扭头往寺外跑去,一面哭道:“什么天上人间,只管叫你来耽误我的事!”至于昙云所嘱之语,早已抛之脑后。
如今且说那陈玉草之妻林氏,因多年前丈夫进京,自此便杳无音讯。苦等十四载未果,也就另嫁同乡他人。如今又寥寥过了三个深秋,得见前夫归来,心中自是又愧又怨。愧在自己不守贞洁,怨在郎君一别经年。那玉草如今虽发了横财,却不曾想是这般结果,心里更是又悲又愁。悲在当下斯人已去,愁在日后孤苦无依。不禁心下暗忖道:“当日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冷冷淡淡的许多年,怎就到了如此?虽我数年未归,可这并非是我本意,你又岂会不知我心?你身为女子,当有不可为之事,另傍他人我也并不埋怨。只是可惜这世态冷漠,总是新物换旧人,痴心赴黄泉。也罢,纵然万般奈何,也总有个了当时候。”想法既出,玉草给了怀中银两,撒身就朝西边走去。林氏伸手想留,却也没了道理,只得含泪望别。
送走了玉草,林氏回到家整日心绪不定,未过多少日子,形容便消瘦下来。临近年下时又得了一场大病,开春已是不行时候。恰逢这日身体得便,欲往园里走动,于是轻衣素面走出。只见园内扶摇清清,明然若许;杏花添缀,春芳婉嫕。阶下散着几个清扫的下人,见了林氏,皆都合掌笑道:“西天菩萨保佑,我们太太终于大好了。”林氏不语,只坐在门槛上,呆呆望着那株杏儿出神。仿佛间,似荡悠悠故人走来,含笑说道:“尔今生情缘已了,与其这般虚度光阴,不如同我回去适好。”林氏心里想道:“如此这般凄落,也算是了结么?”那人却道:“情深之处,毁则逸然,浮萍往事,终需一日看穿。莫嫌当下愁,轮回有数,情深自有重逢日。”林氏忽挣起喊道:“要是回不去了,来世也断然不要相见!”众人唬了一跳,忙上前查看之时,人已萧然倒下。正是:
情至缠绵处,纷乱犹温吞。
一场浮生梦,不做来世人。
自那日抛开之后,陈瑛邰便归隐山林,不理尘事。每日里耕耘牧畜,游文戏墨,倒也生了几分文采。只是展眼十年有馀,人已添旧,故常恋己往所不能之事。恰逢这日有一道人游过此地,因停下脚步向瑛邰道:“此寒舍非仙人不能久居。”瑛邰见这道人颇为熟悉,一路上沾花拈草,自问自答,却又想不出个缘法。待那厮走近之时,才认清原来是旧年之友黄雨桐,方笑道:“要是仙人成了我这般,竟还不如不做仙人的好。”雨桐笑道:“就依你说,仙人究竟该是个什么样?”瑛邰道:“自然是云上玉楼,雾里乾坤,偏似一处梦游之地。”雨桐摇头苦道:“可惜你只记得那物景灵秀,并不记得那场不俗奇遇。不好,不好。喜乐厌悲者,终是落俗之人矣。”说罢就要走。瑛邰忙的拦住,笑着讨好道:“如何不记?你且站住,看我写来。”一面拉着雨桐进屋,一面取出笔墨纸砚,信手一挥。雨桐上前,原来就是:
云上神游十七日,尘世虚茫十七载。
若问来时所行路,却教梦里寻蓬莱。
当日庸然登太虚,空蒙昙云指迷津。
奈何愚钝未解悟,望请诸位评艰辛。
雨桐笑道:“巧遇仙机,愚则自然。”瑛邰道:“还是次等,更兼那一段旧史,惹人心绪。”雨桐道:“愿闻其详。”便是:
画中美人绪惆怅,云上清客空呜咽。
渺渺是非由前定,茫茫情字总归嗟。
襁褓之中携昙记,占是仙人历劫来。
家室显赫万客捧,风流更有傲世寒!
雨桐摇头判道:“有复述之句,意暂不明,需看后文。”瑛邰笑道:“这两首乃是在下自撰,并非当日那般没有起始;历年来我也了解过些许家史,对此不过略有耳闻罢了,并不敢冒名。”雨桐笑道:“当日陈兄家族之鼎盛,虽有今日之残败,然风骨未泯,由此可见那人究竟与众不同。”瑛邰笑道:“不必多捧,且看系她所著何如。”行笔:
春风秋意一行诗,朝花暮春初相识。
相识总有嫌昼短,夜梦隐隐忆如丝。
谁家庭院梨蕊发,一抹梨白映朝霞。
撷花煮酒求不得,总角之宴无奈何。
雨桐叹道:“当日有《梨白》之旧诗,反彰显此处洒落,可谓定数?”瑛邰道:“正是如此。先前我才然看到,也是惊的不止;莫非还真是个历劫的仙人不成?但又想,即便真有仙人,也断然不能来这尘世。”雨桐笑道:“所言有理。但这诗确如其人,想必再往下看方解。”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