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予泽(十一)
是大婚。
我更衣完毕,出去时,予沐已在殿外等后。他也是难得的盛装出席,只是弁服上只有九章,那是亲王之制。
他跪下来向我行礼,在我倾身去扶他是突然轻轻一笑,悄声道:“恭喜二哥,得偿所愿。”
我微微一愣。二哥?这个称呼,我是有多久没有听过了?仿佛是从我登基那日起,予沐对我的称呼便成了“皇兄”,或者随众人一般叫“皇上”。继而又意识到他说“得偿所愿”……莫非,他早就看出了我的心思不成?
予沐与我是至亲手足,二十年的朝夕相处,早已让他成为这世上的另一个我那般,他会看穿我的心思,也并不奇怪。
仔细算来,予沐只比我小两个月而已。我既已大婚,他的婚事也不该再耽搁下去,只是不知道他和惠母妃的心思,是否看中了哪家的女儿。
我胡乱想着,回过神时已搭着予沐之手登上龙辇。门外已经天光大亮,龙辇一升,浩浩荡荡,鼓乐笙箫也在那一瞬齐奏祝婚之曲:
“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兮。在我闼兮,履我发兮。”(★出自诗经·齐风)
管弦悠扬,清歌曼曼,一路唱到宫门口去。新后的銮驾迤逦而来,起首的是十六名羽林郎将,手举金瓜、凤旗和吾仗,次再十六名全福女官,各执凤扇、雉尾扇、五色九凤伞、拂尘、香炉等物开路,其后,才是皇后的十六抬凤辇。
我遥遥望见一袭瑰丽曼妙的红色身影,忽觉眼眶有几分酸涩。
过了这道门,宁乐,便是我的妻了。
虽然我不能骑上高头大马,吹吹打打去迎亲。宁乐亦不能坐着大红花轿,抬进夫家大门。
“皇兄。”
予沐的声音使我回神,他手捧一副龙舌弓,笑吟吟地对我说:“该射箭了。”
是了,大周民间规矩,成婚当日新郎官需向新娘的花轿顶梁射三支箭,以示驱除邪祟。而凤辇并无顶梁,我便接过宝弓,挽弓搭箭,向天射出三支箭矢以作象征。
射毕,予沐请我再登龙辇,与皇后的凤辇一前一后,同至太庙。
平素庄肃凝重的太庙今日多了不少欢乐的喜气,铺天匝地的红绸交错里,我看着宁乐在宫娥的搀扶下步下凤辇,身着正红鸾凤袆衣,款款而来。
她用一柄泥金真丝鸾凤和鸣宫扇遮住面容,是为却扇之礼,可我却仿佛能够想见今日的她是何等惊艳。
一步,两步,步步生莲。
终于,她走到我面前,欲行礼下拜。
我连忙倾身扶住了她,不似从前每一次的虚扶。凤袍的衣袖上有金丝线绣的翟凤花鸟,握住时硌的我掌心微微的疼。
可我只顾高兴,我真的抓住她了。
“不必跪。”
我笑着说,轻轻巧巧一用力,便将有几分错愕的她扶了起来,随即并肩而行,至祭台之上、祭祖宝鼎之前。太庙之中早已站满了文武百官,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连一声咳嗽也不闻。
我扬一扬手,一旁等候的元辛会意,倏地抖开一卷明黄圣旨,向百官宣读:
“王者握符御宇,继体守文。保于万方,允资外辅;率乎六列,实藉中闱。是以涂山之兴,协禹功而弥远;有莘之娶,赞汤祚以滋昌。朕受命昊穹,居尊夷夏。念长秋之虚位,览上宰之敷言,且曰皇王之猷,必端天地之本。明关雎之风化,美螽斯之众多。欲正邦基,在求德阀。询于壸范,敦此人伦。诞告彤庭,庸彰懿烁。兵部尚书、辅国大将军甄珩之女甄宁乐,生于鼎族,秀毓名门。庆流令淑,望蔼高华。而性禀柔娴,体含仁厚,授图史以自览,节环佩而有容。宜登金屋之荣,用表玉衣之瑞。袆褕无阙,龟筮协从。今仰承皇太后慈训,立为皇后,上承宗鹢之重,内凭辅佐之勤。思进贤才,以昭阴教。修纮紞而隆礼,执圭瓒而训恭,肃奉徽章,钦惟永命。”【改自宋仁宗立曹皇后诏】
旨意宣读完毕,文武百官大礼参拜,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而我与宁乐皆三跪九叩,克成大礼。
一拜天地神明。
二拜高堂宗祖。
三拜夫妻同心。
我轻声念诵着,声声如梵,是我这一生最诚挚的期盼。
鸿雁高飞,祥云集聚,似是天公亦知人欢喜。我尽力不去偷看宁乐的脸,有些矫情地希望将一切美好留到最后。
立后大典足足行够了三个时辰,极尽奢华荣耀。礼毕,宁乐先至清宁殿,那里是历朝历代帝后洞房合卺之所。我则需往颐宁宫向母后行礼,再至大宴百官,以贺封后盛事。
母后今日大不一样,在明黄凤袍的映衬下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我似乎长久不见这样精心打扮的母后了,这些年,在空寂寥落的颐宁宫,她的日日夜夜,岁岁年年,都弥漫着一种无谓的冷清宁静。
母后倾身来轻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