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小红说,她想去看看小少爷有没有蹬被子,发现房门开着,便推门进去,这才发现原本睡熟的小少爷脸色发青,不住地打着摆子。
和致远扫视众人,声音冷得出奇,“你们就是这么伺候少爷的?!”
小红和吴嫂腿一软,跪了下去。
“近日都是夫人亲自看护小少爷——”
吴嫂还想争辩几句,被和致远喝止:“你是怪夫人了?”
“不不,不敢……”
香橼抱着玉松,垫在他齿间的手指被咬得渗出血印。
“老爷,松儿他不动了……”
香橼突然抱着孩子冲向和致远,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松儿不动了,怎么不动了?”
和致远从她怀里接过孩子,手一触到那个小小的身躯,心便沉了一下。
他伸出手指,探在儿子的鼻端,又探在颈侧。
极其微弱的呼吸和脉搏。
玉松连夜被送进圣彼得教堂医院小儿科。
香橼几乎瘫软在和致远怀里,脑内嗡嗡作响,身上冷汗涔涔。
无穷无尽的黑暗,走廊尽头不知名的白色塑像,玻璃门上血红的“急救”字样,往来络绎的森白人影……
这是香橼对那晚的记忆,当时是这些,多年后仍是这些。
当夜,香橼在太平间外守到天亮。
天亮了,阳光由天窗慢慢洒下,香橼的身体慢慢瘫软……
香橼的意识开始支配身体进行自我惩罚——头痛,呕吐,乏力,眼睛红肿,关节酸胀。
像怀上一个孩子的时候那样,有个怪物在她身体里敲骨吸髓。
她迅速地萎顿下去,乌发中生出银丝,嘴唇布满细密的血口子,脸颊凹陷,拖着眼角一并垂了下去。
像被晒得蔫黄的栀子。
这样的夫人自然是当不了家的了,下人们惯会审时度势,很快地另寻高枝。
蒋思娴打发走了表嫂,左思右想,到底没敢妄动小红。
她的棋走到这一步,往后更要步步谨慎,她懂得穷寇勿迫的道理。
只是这些时日以来,她也未得安生——失眠,心悸,梦魇——她常常梦见回到了儿时住过的老宅,父母尚在,哥哥也还是个上洋学堂的少年。
父亲对她和哥哥管教甚严,他们却从不顶嘴,每日晚饭后照例被教训完,哥哥便带着她翻过院墙去找邻居家的小孩子玩。
他们有时玩得文雅,你扮先生,我演学生,把父亲教书的那一套照样搬来。
有时也很是乡野,挖蚯蚓、逮蚂蚱,若是捉到漂亮的蝴蝶,哥哥便教他们制作标本,把一根细细的针,扎进蝴蝶小小的脑袋——
“啊——”每到此处,梦便戛然而止,蒋思娴从蛛丝一般的捆束中挣扎坐起,十指用力插入被冷汗浸透的头发,仿佛也有跟尖尖细细的针,插在她的头顶……
“幸好老爷不在家。”她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