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神情也变得凝重:“原来直到今日,白兄还不曾认得方夏。”
白愁飞道:“什么方夏,世上哪里有方夏,只有方沅吧。”
方夏道:“自从家母过世,世间便无方沅,只剩方夏。”轻轻叹息了一声,“我还当白兄与那些俗人不同,不想也是如此,一听说我的父兄,便只认得方巨侠的女儿,方小侯的妹妹。”
白愁飞气极反笑:“明明是你骗了我们,还有理了?”
方夏奇道:“你昔日认识的方夏,和今天认识的方夏,难道还有什么不同么?”
白愁飞道:“自然不同,你是方巨侠的女儿,走到哪里,都是座上宾,无论你做什么,都有无数人附和你,奉承你。”
方夏道:“白兄这话倒是好笑,方夏一无爵位,二无权势,不过徒有虚名罢了,你而今是金风细雨楼的副楼主,一呼百应,手握重权,我是拍马莫及啊。”
白愁飞哼了一声:“我说不过你。”
方夏一笑道:“实不相瞒,武昌相逢时,我也曾觉得你太骄傲太自负。后来一想,你有如此的武功才干,骄傲自负又如何?有本事的人都是有脾气的。再说了,人无完人,谁没点小脾气小个性呢?”
白愁飞的神情微微柔和了几分,口中却道:“我还以为你也和雷纯一样,也要说什么量才适性的话来讥讽我呢。”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颇有些咬牙切齿,显然是耿耿于怀,方夏道:“雷姑娘已是雷总堂主,与金风细雨楼已是生死之敌。白兄,还是放下吧。”她没有说明白的,是放下对雷纯的爱意,还是对雷纯的怨念。
白愁飞长叹一声,提起酒壶,就着壶嘴灌了好几大口。
若是别的江湖汉子,这样喝酒只会显得粗鲁无文,但在白愁飞做来,却显得流畅自然,一副落拓江湖,知音难觅,载酒而行的画面生动跃然,无声之中似有万语千言。
他又轻轻哼起了那首歌。
“我原要昂扬独步天下,奈何却忍辱藏于污泥;我志在叱吒风云,无奈得要苦候时机。龙飞九天,岂惧亢龙有悔?鹰飞九宵,未恐高不胜寒!转身登峰造极,试问谁不失惊?我若要鸿鹄志在天下,只怕一失足成千古笑;我意在吞吐天地,不料却成天诛地灭……”
方夏站在一旁,静静聆听,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元十三限。
元十三限也曾心怀大志,自负才华武功,样样不逊诸葛,偏偏时乖运蹇,有志难伸,最后,他杀妻明志,与师兄反目成仇,投靠了蔡京。
她事后追想,母亲是智高之女,智高乃是谋逆之罪,当诛九族,元十三限若想投身官场,迟早得杀了母亲,以示划清界限,这才是元十三限杀妻的最最根本的原因。
白愁飞唱的这首歌,和元十三限好生相似。
白愁飞那立在窗口的潇洒身姿,和元十三限高大的身影竟也有几分重合。
方夏心中一动,冲口道:“独步天下、登峰造极,虽知白兄志向高远,却不知白兄怀有如此大志,昔日的权力帮帮主李沉舟也不过如此吧。”照说来,一首歌,本不足以、也不应当改变她对一个人的看法,但是,这首歌,令她想起了念兹在兹的元十三限,一旦想起,连暗巷的事情都顾不得了。
白愁飞冷哼道:“李沉舟最后也不过败亡身死,权力帮灰飞烟灭,他可不是我的志向。他太过信重柳随风,养虎为患,最后弄巧成拙,又放不下赵师容,以致落入陷阱,死于敌手,瞻前顾后心慈手软,我岂会重蹈他的覆辙。”
方夏叹息一声:“也许我当初认识的白兄,只是我想认识的白兄。”
白愁飞能书善画,武功高强,眼光犀利,行事干脆利落,自视甚高,骄傲自负。
他甚至自负得很少掩饰自己。
这是方夏对白愁飞的认识。
方夏见多了自称有大志有雄心的人,其实哪个不和她那个王八蛋生父一样,把野心当志向,把私心当雄心,举着行侠仗义的大旗,谋着自己的权势富贵,偏偏还要长吁短叹,觉着自己怀才不遇难逢知音空负奇志。
她以为白愁飞和王小石是不一样的。
她一直觉得,比起那些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小人,白愁飞和王小石这样明明白白想要建功立业的人是不一样的。
他们至少还有热血,他们至少还很坦诚,他们也不走歪门邪道。
蔡京那样的人都能贵为权相,一手遮天,为什么他们不可以?他们若执掌了权柄,难道还会不如蔡京?
而今看来,白愁飞和那些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还傲慢得连掩饰都不肯。
白愁飞沉声道:“昨日的我,今日的我,都是同一个我,你觉得不一样,也许是因为你自己先变了。”
方夏带着几分追思道:“我认得的白兄,卖字画时对着吹毛求疵只差把唾沫溅到脸上的客人也不曾动一根手指头,我以为白兄一朝得志,也当如此,没想到今日连李沉舟都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