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心

本就精神紧张的申明舒一见叶卿云不说话，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他本就不是很会表达的人，此刻心中的焦灼像是压了座火山，浓烈的岩浆在内里流淌，外表看去却还是青翠沉默的山峦。没人知道，他下一秒就要爆发出毁灭的火焰，把自己烧灼成一片赤地。

“我....我回到宗门后一直在闭关，我出关后就来找你了，我真的没有让人去青云造化宗传话......”申明舒桀骜的眉眼都低垂了下去，像只被暴雨淋湿了羽毛的白鹤。

当年灵剑传讯中冰冷无情的声音很难和面前这个看着都快要哭了的人合二为一。

这里再现的场景，也许是叶卿云早就忘却亦或是被篡改过的记忆。

她不记得申明舒曾经这么低三下气地和自己解释过当年的事情，她只记得自己一人独行，寄情于剑，挑了天下剑修。

“好吧，我知道了。那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太久远的事情，走到今天的叶卿云已经不想去深究。可她轻飘飘揭过的语气在申明舒眼里简直是给自己判了死刑！

他握着她手臂的手都僵住了，无措地缓缓落下。

“我...我怕你会有危险.....鬼悬剑的剑道阴诡，你剑心不专，很容易被抓到破绽......”

他结结巴巴地解释，叶卿云却怅然地叹了口气，“原来你当初....唉，你一直还是认为无情剑道才是唯一的正途么？”

“没....我只是....”申明舒的眼睛倏地睁大，他慌乱地摆手，平静的表情早就被击碎，他想说他只是怕叶卿云遇到危险。因为有情剑道的修炼过程中杂念繁多，鬼悬剑的梦魇剑道又最擅长勾人心魔，所以他才会急着赶过来。

但是这些话到嘴边，每一个字好像都是在说着‘有情剑道’就是充满缺陷。作为无情剑道最具天赋的继承者，他说的每个字都那么不合时宜。

就像他强行想和叶卿云在一起一样。

不合时宜。

好像全天下的人都认为，叶卿云和他在一起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他迟早要害死她，无论他拼尽全力地想保护她，可最终总是会走向最坏的结果。现在不止是天下人，就连他自己，都好像没了自信，开始怀疑是不是他不出现在叶卿云的生命里才是对她最大的帮助。

也许是这样没错。

汹涌的岩浆被闷死在了山口，寒冬冷雪从山脚处慢慢向上蔓延，直到连烈火都被冻结。

他惶然地站在那里，无法再开口，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他只是想待在叶卿云身边。

他垂下头，修长的手臂落在身侧，一身的光亮好像都黯淡了下去。

叶卿云看着突然就泄气了的申明舒，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其实无论这个申明舒是为何而来，她都会把他带在身边的。她今天问出的，是徘徊在旧日的疑问。

她都不知道她在向谁求索一个答案。

她和申明舒，真的就像师兄们说的，一场冤孽，但最可笑的是，两情相悦。

他们俩的婚事，是她强扭的瓜。他们俩的纠缠，是申明舒强扯的线。他们俩，拼尽全力，耗尽心血，去成就一场世人眼中不该开始的孽缘。

什么劫难，宿命，天道，命数.....

怎么“在一起”这么简单的愿望，要掺杂进这么多东西？亲友的命，甚至是世界的未来。

可能这一切只因为，他们不是凡人。

可叶卿云见过许多凡人，凡人、修仙之人....又有谁能真的逃过所谓的命数呢？

也许就是这样，才会有无数追寻大道之人，想要飞升超脱，走出这既定的宿命。

飞升...成仙.....

此前隐隐抗拒甚至被忽视的欲望，像黑暗之海上的灯塔，瞬间将前路统统点亮。

如果，成仙真的能让他们摆脱这种宿命，他们是不是能从头来过？

叶卿云不得不说，她真的想要去相信这种可能。

这时，在使命和责任之外，飞升这件事里，终于掺杂了叶卿云的一点私心。

“好了，没事，我相信你。”叶卿云忽然笑了，看着申明舒颓然的脸，反倒有一点释怀，“我知道你只是怕我有危险，不是瞧不起我。”

从地狱到人间原来只需要一句话。

申明舒猛地抬眼，湿润的眼眸里绽放出明亮的光。“我...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也不知道是哪个他说的。

叶卿云就当做这是为之前他不听话的事道的道歉，她点了点头，又叮嘱一句：“出去记得也要给董乐道歉，幸亏他的玉牌让我感知到他没遇到什么危险，不然你完蛋了。”

董乐？是谁？

申明舒眼中的迷茫一闪而过，但是他聪明地没问出口。他有种感觉，他只要敢问，叶卿云就敢和他翻脸。于是他只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