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秘寒鸦
皇帝淡淡地笑了,饱含揶揄,“是愚钝,打小便是如此。不过听说你找了个先生教你读书,朕觉得你这些年来颇有进益了。朕看得出来。”
顾东非开口,那话里话外差点要将谢瞻给夸到天上去了,“父皇,儿臣听说那位先生才智过人,简直可堪比麒麟才子,有安邦定国之大能,也不知道亭林从何处寻到这么个人。”
顾亭林心里都要骂死顾东非了,面容上却不显。见皇帝如常,并未对此存疑,忙道:“皇兄过誉了,那年儿臣从武陵源偶然见过,行事比宋太傅好太多了,便觉得此人于儿臣读书有裨益,才请了人来府中教授,平日里行事多有规劝。”
顾东非赞许声不断,“看看,十一从前可是个皮猴子,现在变得多端正,父皇,可见这个谢瞻是个人材。”
顾亭林小声啜诺着,“不过是大了知礼了…”
闻这兄弟二人方才之言,皇帝道:“小五所说不无道理,”看向顾亭林,“十一啊,有个先生管管你也好,你向来不服管教,如今有个对脾性的先生肯教你,也未尝不可。若真是有些才气,未来入朝为官,也是我朝之幸。”
顾亭林低头,“父皇所言极是,每见先生有所增益才肯拜为师,只不过先生体弱多病,一旬日病上三五天也是常有的事情。”
皇帝皱起眉头,“若是个人才,不得寿也是可惜了。”
顾东非在一旁说:“父皇乃是国境之主,往后寻个名医,送些珍药奇材也是能的,谢瞻若病也能为国效力了。”
“这谢瞻究竟是个什么人?”
皇帝向身边的徐新丰道:“正好都在这,去宣谢瞻来。”
“诺”
——
谢瞻辰时才入了宫。从褚阳门与顾三年分开,便有一位内侍官前来接应他,“先生,陛下在上阳宫接见您,请跟我来。”
谢瞻握住右手,“多谢,在下知晓了。烦请公公引路。”
那人在前走着,谢瞻静默跟着,虽然无言,长街高墙却令谢瞻心中多忧思烦扰。半刻之后,谢瞻停在了上阳宫偏殿角门处。
“请先生在此等候。陛下自会召见。奴才退下了。”
“公公慢走。”虽说走,那人却也稍显慢吞吞地,见谢瞻自顾自地坐在桌前,嘴角微动,也退出偏殿。
宫娥立刻过来倒了杯水,谢瞻眼皮未抬,披风未解,摆手让宫娥过来。道:“是谁要你泡此茶给我的?”
他眼神凌厉,口吻生硬,骇得宫娥忙不迭跪下,眼神却躲闪起来,“没…没,就是上阳宫平日里喝的茶。”
谢瞻显然不认同这般说法,仔细端详了片刻,见宫娥面露惊惧,他抬手将人撵了出去。就算那宫娥没有撒谎,只怕也难逃干系。
头昏脑胀,似要旧疾发作,他手指抵住额角。
究竟是谁?他看了看桌案上碧色的茶汤。
武陵春茶?有意思。
时至午间,宫娥敲了敲门,应声进来。那宫娥已换成另外一个,摆了糕点,端了茶水,十分恭敬地说:“先生请用。”
谢瞻闭目,不答。
过日中,才有人过来传令。说陛下宣召。
谢瞻定定心神,饮尽杯中残茶。
——
随人走了一会儿,到殿前早有人入内禀报。
谢瞻又等了一会儿,不多时,那人出来说,陛下宣谢瞻。
他走进去,皇帝坐在殿中书案前,桌案上堆积着奏章,手中朱笔写个不停。
众位皇子静坐两侧。
顾亭林瞥了谢瞻一眼,见谢瞻眉头微皱,忙将眼神收了回去。
谢瞻按照礼仪,下跪伏首。“下愚谢瞻拜见皇帝陛下,陛下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案后人无言。
谢瞻伏首未动。再拜,却沉声。
顾亭林、顾东非左右下首各自坐定,屏气凝神,不知皇帝何意。
半晌,皇帝手中搁下笔,将最后一本奏折合上。看着仍就跪伏着的谢瞻,道:“起。”
谢瞻闻声抬头,动作缓慢,脸色苍白。站起身后,身子并未挺得笔直。
皇帝搁了朱笔,目光扫视殿中表情各异的皇子们,随口说了:“你看着很是精神…”
谢瞻未得令不抬首,下视,“下愚面见天颜,不敢蓬头垢面。”皇帝见他如此谦卑,又诚惶诚恐不如传闻中那般也并未露出不悦的表情,敷衍两句,“见你年纪只比亭林大几岁,他怎肯听你劝?”
谢瞻拱手作揖,“殿下虚心好学,以乐为师。下愚不曾教过什么。陛下圣言谬赞了。”
皇帝闻此,从桌案后起身,走至前方,说:“籍贯何处?还当考取个功名,怎肯安于一隅?做个小小教书先生?”
谢瞻道:“余年二十八,武陵源人氏。”
听闻他的回答,皇帝饶有此趣的看着他,“武陵源是个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