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不多时，皇帝与斡阔单于并诸重臣从后殿走出。皇帝面上喜怒不辨，倒是斡阔不过弱冠的年纪，让人猜不透喜怒的功夫差了些，面上挂着掩不掉的几分恼意。

四公主不再看他。

斡阔走上前几步，单膝跪倒在地。众人皆是一惊，论身份地位，两国并非属国关系，以平辈相论。纵使方才大郢卑鄙，逼着胡国纳岁币称弟，斡阔纵再要强亦拧不过形势，如今胡国内部的确纷乱，大郢又强势，穆砚在战场上无所不破。遂只得捏着鼻子咬着牙应了。

只是再如何，也不必向大郢皇帝跪下，胡国人见他如此，立时有些慌了，均站了起来。

斡阔不看他们，只对着皇帝道：“方才应下的事，是为国家。如今我私有一事，还请皇帝陛下成全。”

皇帝只觉奇怪，未做他想，便道：“单于有何事？”

四公主心中微动，抬起头盯着他，果听他道：“我想求娶一名大郢贵女。”

如今大郢尽占上风，皇帝根本未动许嫁和亲之念，亦知谁家也不愿将自家女儿远嫁千里。钟曲是晓皇帝心思的，正欲出言将话题岔开去，却不想晚了一步。

昌慧抢先开了口：“听闻胡人多是马背上的英雄。据我所知，穆家小姐亦是弓马娴熟，倒与单于匹配。”

此番皇帝皱眉，四公主皱眉，穆砚皱眉，上官凌皱眉，殿中人一大半都皱起了眉头，斡阔亦皱眉：“你是何人？我请皇帝陛下成全，你可是皇帝陛下？”

斡阔方才在后殿本就窝了火，她偏撞上去。

皇帝含怒瞥她一眼，昌慧吓得噤言。

“昌慧无知多言，还望单于息怒。”

斡阔眸中冷光闪过：“都是陛下的女儿，也是千差万别的，有愚蠢的，也有聪慧的。我自上次在宴席中见到四公主，顿时明白了汉人的一句话，‘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四公主明媚聪颖，还请皇帝陛下成全我一片真心。”

胡人表达感情的方式直接浓烈，满殿之人皆听到他这一番出自肺腑的表白之言？羞得四公主恨不能钻到地缝之下。万般的慌乱之中，倒也有一丝丝蜜意，原只以为是自己一厢情愿，却不想他也是愿的，还这等大胆在众人面前就说了出来。

不论四公主做何想，皇后握着茶杯的手一点点收紧，一言不发。皇帝心中是大大的不快，四公主是他与皇后唯一的女儿，是大郢的嫡公主，取名为珍，取如珍似宝之意。何等的尊贵爱宠，别说皇帝不欲和亲联姻，便是和亲，也绝不会选了四公主去。

皇帝看着跪在下首的斡阔，眸色渐渐转深，他是个多疑的性子，总觉斡阔此番是在报复刚才要他纳岁币一事。

“我不会花言巧语，只说一句，若能娶得四公主为阏氏，必将爱护深重，只她一人。”

此等言论一出，胡人尽皆哗然，在胡国，男子可娶三至四名名女子作为正妻，不分大小，何况单于。自然环境恶劣，总要多娶些，才更好生养后代。

“单于万万不可。”属官焦急不已，可斡阔是个倔强不听旁人言的性子。

未想斡阔竟是个情种，众人有喜有悲，穆双安喜的是既他二人两情相悦，若斡阔真能言出行随，于四公主倒是个良人。

鲍桐安安静静坐在上官琦身侧，心头一阵悲意，连蛮子都说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他身边之人却满脑子要将穆双安纳进府里做侧妃。

昌慧方才虽被皇帝瞪了一眼，心头却一阵快意，眼光扫过上头脸色沉郁的皇后。先前她多次去求皇后，却被她言语推脱，如今这西漠蛮子求娶她亲女，不知她又是何等伤怀。

皇帝半晌未说话。

自从有了钟曲，林逊受皇帝冷待多时，他早想再冒冒头，好不容易瞅到个空子，知皇帝不舍嫡女，忙出言道：“单于久居西漠，想是不知我国习俗。我国素来讲究长幼有序，长姐昌慧公主还未定亲，倒不宜先定下四公主之婚事。”这言下之意，是要斡阔考虑换人，换成皇帝的大女儿昌慧公主。

昌慧畅快不过片刻，立时想把林逊暴打一顿。

斡阔不快道：“我求取四公主，是因我心慕恋，又不是谁都可做我的阏氏。况且，我不喜蠢人，她这般蠢，生的孩子也聪明不到哪里去。”他一口一个蠢字，昌慧面上实不好看。

她虽本身也不愿嫁给斡阔，但被人这般当众打脸相拒，实在是下不来台。可又没有旁的法子，对方是单于，是与皇帝一般的人，昌慧窝气得浑身颤抖。

汤尚书无法，只得出来打个圆场，边扶他边道：“单于不必这么着急，这亦是涉及两国之大事，陛下总得再思量思量。”

斡阔知皇帝今夜定是无法答复他，总之他想说的尽说了，也不做纠缠，顺着汤尚书的手起身，微一拱手：“如此，我便等陛下的佳讯。”

晚宴至此，皇帝也没了兴致，又再饮了一回，方叫了散。

四方会馆离皇宫不远，一路又尽是禁卫军把守，丝毫危险也没有，只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