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班牙建筑师

第一章

“就算是天才建筑师，也有没灵感的时候！”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从推特上看到的英语句子，配上一张面对设计图纸焦头烂额的人物卡通图，就获得了上万的转发量。可见，这个句子是广大建筑师共同的心声。

最可笑的是，这句话不是一个活人发的，而是由推特机器人整合建筑师群体的数据发出的。

我看着桌面上凌乱的设计图纸——全是废图——叹了口气，默默地按下了转推（此时的账号是我个人的账号，客户和工作室团队看不见）。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起身到阁楼窗边拉开帘，天空果然下起雨来，落在不远处的圣家族大教堂上。巴塞罗那连日阴霾密布，老实说，我一直在等待着这场大雨。

现在恰巧是午餐时间，我发泄情绪的一条转推迅速地获得了100多赞，要命的是，连弗朗西斯科也按赞了。

“没想到最优秀的安东尼也有没灵感的时候啊。”一个学弟留言道。

我的心里涌起一种被戳中的不爽感，但还是半开玩笑地回复：“当然了，我又不是安东尼·高迪。”

仿佛想要进一步自虐，我拍了一张一大堆凌乱的设计草图，发到推特上。“这里的图没一张可以用的。”我补充道。

我的这条动态很快就被推特好友和粉丝们半开玩笑的留言淹没了。加泰罗尼亚语、西班牙语、法语……跟帖的留言之中，什么样的语言都有，甚至显得有些乱七八糟。

阁楼里安静得连窗外的雨声都听得一清二楚，而网络上却如此喧嚣。这是我们身处的时代。

小小的手机屏里，装着一个世界。有时候我觉得，推特也是一座建筑，规模不比圣家族教堂小。

这时候，屏幕上出现了一条英语留言，是好友亚当发过来的：“是码头还是儿童医院？”

亚当是一位出色的土木师。我们相识于两年前，他曾来到我的母校：巴塞罗那建筑学院，做短期交换。而我作为西班牙本地的学生，能说英语、法语和一点中文，一直担任着国际生接待处的代表。

亚当是典型的英格兰绅士，虽然见面时觉得他有些冷傲，但喝过几次下午茶之后，我发现他其实会一直默默地关注我和其他的国际生朋友，不仅关注我们的作品，也关注着我们日常生活的点滴。

我很向往英国人这种低调而含蓄的性格，时常主动和亚当交流手头上的项目。

说起接待国际生的经历，我似乎天生就适合和外国人相处，因为我喜欢品味不同国家的人们的举止细节，结合他们的作品和文化背景，总有惊喜的发现。而这些发现为我的设计带来灵感——毕竟，我是个很容易没有灵感的家伙。

我在毕业后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亚当也忙于英格兰的桥梁修缮工程，但学生时代的习惯仍没有改变，我们时常在skype上交谈。

除了我自己在巴塞罗那的工作室团队，亚当可以说是最了解我项目的人了。

“是儿童医院。码头早就画完了。”我用英语回复亚当道，“我和团队上几周做了详细的山区地势调查，但不知道为什么，调查得越详细，心里越是慌。我用手和电脑加起来快画了上百张的图纸，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参数出了问题，可能是地势局限了吧……”

我以为亚当会管我要报告看，他却轻描淡写地回道：“安东尼，你是杰出的建筑师，也许，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你倒是说说看，哪个建筑师和土木师的压力不大？”

“你放松一些。”亚当坚持道，“出去散步，刷刷ins，梅西的球赛有多久没到现场看了？你今年不过29岁，真要变成第二个你爸爸？”

我举白旗道：“你够了啊。”

熄掉屏幕，拨开满桌的设计图纸，我倒在一边的沙发上，盯着漆黑的天花板。

亚当极少给人专业领域以外的建议，也就是说，一旦说出了口，说明他觉得事情比较严重了。

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直白，但我还是能够明白。

推特上关注我的人，是不是能从我的设计图和模型里看出端倪？爸爸和弗朗西斯科呢？

我躺在沙发上，依稀是睡着了。

有一个幽灵般的人影走到阁楼里，声音严厉，“安东尼，你什么时候画好？”

我很紧张，不觉间大汗淋漓：“对不起，我……”

那个人影甩手给了我一巴掌！

我哀求地尖叫一声。穿火红长裙、画着浓妆的姐姐从隔壁房间里冲出来，张开手臂护住我。

啪！就在耳里炸开一声响的时候，我猛地惊醒过来。

阁楼里没有人影，雨落在缎带状的铁栏杆上，溅出隐约的一闪即逝的水花，我明白是梦，暗暗放下心来。

我决定出外走走，随手拿过一把黑色的旧伞。

雨逐渐变小了。经过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