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女儿（2）

孟婆从忘川河里舀了一瓢水，气呼呼地往桌上一搁，没好声地说：“自个看吧！”

寂静的黑暗尽头，烛光正在跳跃，一对青年男女携手循着光亮而来，男子抱着个襁褓，襁褓中一个小小的人儿睡着正甜。

烛光下一个老婆婆从桥下打了水，正归拢清洗着着用过的无数碗。突然她抬起头来，看了这三个不速之客一眼，没有感情的声音自她口中流出：“来得慢了些。”

女子怯生生地没有开口，男子抱紧怀中的孩子解释道：“给婆婆添麻烦了，孩子一直睡不安稳……”

老婆婆站起来，大手一挥将男子还未出口的许多话挡了回去，转身拿来三碗汤放到来人面前，又回身洗她的碗去了。

女子的眼泪开始止不住地流：“李郎，我不想喝，我不想忘记你，我们下辈子一定要在一起，幸福地在一起。”

男子深深叹了口气，眼底满满都是不舍，也满满都是决绝：“这一生，你过的够苦的了，如果下辈子没有我，你能好过一点，那就不要再遇见我。”

“不！没有你的日子才是真正的苦，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们还在一起好不好？”女子说得坚定但语带哀求。

男子没有说话，低头看看襁褓里的孩子，一滴泪自他眼角滑出，滴落在孩子的眼皮上。

这滴泪仿佛很重，重得将孩子从梦乡中压醒。孩子睁开眼睛，那滴泪便滑入眼睛，她冲着她的父亲绽开笑颜，咿咿呀呀个不停。

男子从桌上拿起一碗汤，忍着泪就要喂给孩子。

女子见状一把将孩子抱了过去，脸贴着脸，亲吻个不停。

男子一狠心又将孩子抱了回去，重又拿起汤，这次，他不能停下，排了很久的队，不能再错过投胎的时辰。

女子的泪仿佛决了堤的湖水，她抚着孩子的脸，不停地告诉她，母亲爱她，下辈子还要来当她的女儿。

母亲哭了，她的孩子自然也哭了。小小的人儿伸手去触摸她的母亲的脸，带着一手的泪水又揉自己的眼睛，她还不会说话，没办法抚慰她哭泣的母亲。

没有第二条路可选，男子手里的汤进了孩子的嘴，一点一点，一滴一滴，最后放回桌面的是一只空碗。

男子抱紧孩子，又抱抱女子，随后坚定地拿起第二碗汤递给女子，又拿起最后一碗汤，一饮而尽。

喝完汤的男子眼中再无牵挂，离开桌子，逐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襁褓，飘进黑暗。

女子眼见夫君和孩子都离她而去，深吸一口气，将碗送到嘴边，闭着眼喝。

突然，“嘭”一声，那是碗重重放到桌面的声音，女子摔下碗，半跑半飘地向黑暗而去。

洗着碗的孟婆猛地站起来，奔到桌边一看，两个空碗，还有一个竟还有半碗汤！难怪她今晚眉头老跳，竟是应在这里！

孟婆起身便追，直追到轮回台，男子的身影早已不见，女子的衣裙尚在空中飘。孟婆猛地向前扑，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便能弥补错误，可就是这一步，只喝了半碗汤的女子已入轮回。

孟婆颓然坐在轮回口，她已经能看到等待自己的未来了，无休无止的念叨，没完没了的抽查，这一通挂落是跑不了了。

“嗯？”孟婆见轮回口上有东西渐渐浮上来，定睛一看，竟是刚刚那对青年男女带着的襁褓。而襁褓中，竟还裹着一个手脚乱划的小孩。

孟婆将襁褓拉过来，只一眼，她便骂开了：“那两个挨千刀的倒都投胎去了，害得这个只能当游魂了！”

孟婆头痛，本来有没喝完孟婆汤就去投胎的就已经很烦人了。这下更好，还有为泪所累，无法入轮回的，清闲的日子是到头了。

水瓢里的画面散去，孟婆将水倒回忘川河中，狠狠瞪了武舒禾一眼。

武舒禾全然不觉，尽管泪水挂满她的脸但仍难掩她眼底的笑意：“这么说，我跟李郎上辈子就已经在一起，还有了孩子！”

陆云华朝平淡无波的忘川河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因为没有把孟婆汤喝完，所以，我一见着他就会知道就是他，就会爱他，就会想跟他在一起！”武舒禾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她兴奋地摇着陆云华和孟婆，不停地确认，“对不对？是不是？”

陆云华笑着望着她，孟婆嫌弃地将她的手甩掉。

“所以，那孩子的死活你是一点不在意，满头满脑都是男人，男人！”孟婆不知为何又生起气来。

武舒禾却不生气，她擦掉眼泪，走了过去，想要拉孟婆的手，虽然对方闪开了，但她仍自顾自地往下说：“我们上辈子的孩儿不是还没投胎吗？我们约好了的，这辈子还做我的女儿。只要我有了李郎的骨血，我们的女儿就能来投胎了！”

“想得倒美！”孟婆不屑地斜了武舒禾一眼，“那孩子投胎的机会早被毁了！所谓父母，你们将往生前的最后一滴泪注进她的灵魂，从此她便是黄泉路上的不归魂，再无轮回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