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明知山有虎
晚上,躺在床上睁着眼,朱茗还是思绪万千:“真是一场官场现行记;故宫文物南迁,首先觊觎的不是路上的贼人,而是自己的贼人;他们想推倒了旧馆长后,以社会当初对于南迁的质疑为盾牌,然后控制故宫文物和一切预算。”想着,朱茗自觉脊梁骨有一股寒意升起来。
“当初,馆长未雨绸缪之际,主张故宫文物南迁,反对声音如此之大;这其中,也是他们的手笔吗?他们先做一个反对式的预言——文物出了故宫,就保障不了了;后面又自编自导了这么一出,然后,以英雄的身份出现,合理的接管一切。”想着,朱茗已经心寒;没想到时局如此之下,还有人如此谋私。
“可是,马衡老师真的合适吗?如果推马衡老师走马上任,后面,他会不会步老馆长的后尘;老师本是脱尘之人,他会不会因此又称为别人的眼中钉;可是除了老师之外,确实没有别人有如此的威望了。”朱茗左右翻转,一阵踌躇。想着,她就穿好衣服,到库房去了。
深夜时分,老师居然还伏案整理那套受潮的《四库全书荟要》;看着他颅顶的银发,朱茗一阵悔疚,心想:“我居然不能为老师分忧。”
“茗儿,来了。”马衡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夜深了,怎么不睡啊?”
朱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睡不着。”就端起其中的茶壶,给老师倒了杯水,“老师,您辛苦了,两地奔跑,岁数又高;身子骨可行?”
“还行,还行——”马衡诺诺地应着,摘下眼镜,“你是否为了老馆长的事,睡不着啊?不用担心,这些不会牵扯到你们这些小辈的。”
“老师已经知道了老馆长盗宝案背后的来龙去脉呢?”朱茗问。
马航在灯光下叹了口气:“这是老师的罪过,这么多年来,老师醉心于考古、金石之学,为人师,却从来没有教会过你世间的险恶,以及人性的复杂。”马衡这么一说,朱茗顿感眼眶热了,其实老师作为考古学的先驱人物,这么多年来都是倾囊相授;而且,不以男尊女卑为由,拒绝朱茗在历史、考古这一块的发展,朱茗已是深深感激。
朱茗苦笑了一下:“这世间险恶,堪比一场现行的《官场现形记》,即便老师当时就跟我讲了,还是没用;毕竟这些得亲身经历过才算。”
“来,这儿坐。”马航指了指对面。朱茗坐到了马衡的对面,在灯光下两师徒相对而坐;朱茗瞥见了桌面上的一份电报:荐叔平为新任故宫博物馆馆长(马衡,字叔平)。朱茗愣了一下,原来,这事情的处理比她想象中还要快些。
注意到了朱茗的眼神,马衡笑了笑:“茗儿,你觉得老师是该接下这位任命,还是拒绝呢?”
朱茗笑了笑:“兹事体大,岂是一个小女子可以说的,既然政府——“说着,她咽下了后面那句,”如果老师接任了,是否会面临跟老馆长相同的境遇呢?论才学资历,老师自然是最佳人选;可是,老师闲云野鹤多年,恐怕在这政界中关系不深,真有点什么事,连一个为老师说话的人都没有。“说句实话,朱茗的心中也相当的矛盾,如今故宫博物馆馆长这个位置看似清高,跟文物打交道,实则背后水深;谁能保证,正直的马衡不会成为下一个易培基;可是如果马衡婉拒,那这份肥差就落到了张继、汪精卫等人的手中;说的严重点,连整个故宫都受这群人控制了。为私,为公,朱茗左右摇摆。
听到朱茗此言,马衡居然仰天大笑:“茗儿,长大了;根本不需要为师的点拨,随即知道其中的利害;为公,我是应该接的;为私,我是应该独善其身的。”说着,他居然起身,也拿了杯水,给朱茗添上,“咱师徒,除了那次考古野外作业,许久没有这么促膝长谈过了吧。”
朱茗点点头,在她的眼里,老师从来随和慈祥。
马衡回到位置上:”那今夜,咱师徒两就以茶代酒,好好聊聊。为师,在你们这些小辈眼里,就是个老学究,循规蹈矩;实则,为师,生在那个新思潮的年代,怎么会是如此安分之人呢。“说着,他故作神秘的说,“茗儿,猜我得罪过最高级别的大人物是谁?”
朱茗愣了一下,确实如今的这些老一辈,性子再静的,都有过一段激扬岁月的时候。在他们的青春年代,短短的数十年间,辛亥革命、制度更迭、新文化运动,他们经历了百年未有之大变革;只是朱茗从来不敢想老师也曾是叛逆、离经叛道之徒而已;既然马衡这么问了,朱茗也想了想,“那是文化部的某个大人物吗?”
马衡笑了笑,笑声很爽朗:“阎锡山。“
朱茗愣了一下:“您得罪过军阀头子——阎锡山。“这家伙,是连蒋先生都敬畏三分的人物。
说起往事,马衡居然有点激动,也许他也为自己青春时候的激扬岁月而自豪吧:“那时,仅仅是因为我阻止北平的局长拆宣武门的外楼,这家伙边致电阎锡山诬陷我私通南京政府,当时我就被通缉了。”说着,他居然哈哈大笑起来,“都说,古物乃文化界的小事,结果,还闹到了政府那里;你说,我那时的境遇,比现在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