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三月二十日，我请了两天的假去城里办点事。

临走时，我答应谢春光一定会在他生日那天赶回来陪他。

当我得到乡村振兴局肯定的回答时，我无疑是开心的。奔波了许久，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

我把谢春光家的情况跟乡村振兴局的工作人员介绍了下，她们说只要出示完相应的证明，证实我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她们会为他们家建立账户，进行帮扶。谢春光就有希望去城里接受教育。谢奶奶和谢大爷也会被接到城里的养老院，有政府出资照顾。

我带着这个好消息，迫不及待地往村子里赶，这是我能够想到送给谢春光最合适的礼物了。

只是，我刚一迈入村子，一种奇怪的氛围就围绕在了我的身边。

三月二十一日，谢大爷像往常一样一个人在家，谢奶奶和谢春光去地里做农活。

换做谁也不会想到，就是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谢大爷会不小心将房子点燃了，大火顺势而起，夯土房很快就被烧得只剩下了断垣残壁。

谢大爷死在了这场火灾里，谢奶奶也因为承受不住打击，跟着谢大爷一起去了。

在谢春光成年的前一天，他失去了他在这个世上唯二的亲人，他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孤儿。

我找到谢春光时，他正坐在那晚的大树下，目光茫然地看向远方，我不知道他正在想着什么。

我慢慢地朝他走去，坐在了他的旁边，他没有转头看我。

我没有说话，我也不知道我应该说些什么。人们常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可世事却是麻绳总挑着细处断。明明他的生活应该向着好处去了，却又突然给他了一个措手不及。

[你还记得你那晚给我念的诗吗？它的后面还有两句话，说的是，在无名的恐惧里，我们还有寻找与等待的盼望吗？在死亡密不透风的巨大黑网里，我们心中是否还有一点闪亮的萤火，可以传递最幽微的心事？]

少年眼里泛上了泪光，我轻轻抱住了他，抚在他后背的手不时地拍打着。

时间像沙漏一样地流逝着，他紧紧地搂住了我的腰，像一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就是三月二十二日，我陪着谢春光渡过了他十八岁的生日，可是我为他精心准备的礼物最终还是没有送出去。

之后的日子还在继续，只是本就话少得可怜的谢春光更不爱说话了。

他还是每天不辞辛劳地接送着我来往小学的路，还是定时定点地为我送来温度适中的热水，还是会在我休息的日子里带我去看从未见过的风景……

时光飞逝，连我都快忘记了这已经是我和谢春光认识的第四个月了，我的支教任务也到达了尾声。

[你们，什么时候走？]

我是一个懦弱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明明知道留在这里的日子越来越短了，所以刻意地不去想这件事情。

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出来，但我也明白一味地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后天。]

谢春光许是也没有想到，我离开的日子会是这样的近，近到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

[那到时候我去送你。]

我看着他诚挚的眼睛，心中有许多的话想要跟他讲，但最后还是变成了一个字。

[好。]

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我的倒影，我想知道他有没有在我的眼睛里看到他的倒影。

还是那条回去的路，还是他走在前面，我跟在他的身后。

[谢春光，你跟我一起去城里吧!]

我最终还是问出了这句话，我告诉了他乡村振兴局的原话。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我还是想要他答应我跟我一起离开，去见见他在书里读过的更广阔的天地。

他停住了脚步，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这里随处可见的是谢大爷和谢奶奶的痕迹，我却想要他抛弃这一切，明明他是一个那么看重感情的人。

[春光，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走，那么你后天就来送我；如果你不愿意离开这里，那么你后天就不要来了，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离开的样子。]

我没有等待他的回答就直接一个人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