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外婆的质问

奶奶一脸尴尬搓着双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爹起初没明白外婆说的是什么意思，还傻傻地左右看着门框，一脸茫然却又不敢问。瘸着腿的大姑更是糊里糊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倒是我的小姑机灵，一看形势不好撒腿如飞跑进了院子，不一会工夫又小骡子一样奔跑出来，左手还高高举着一张红纸递到我爹眼前：“哥，看一早上把你忙的。咱娘早就交待过先把红纸贴上，你倒好，溜溜挑了一上午水。”转脸又对还在糊涂中的大姑说：“姐，你还不快进去拿面兑点酱子来，咱们麻溜把喜贴粘上吧。”

我奶奶倒能顺坡下驴，撅着嘴假装生气地拍打了一把似乎刚刚明白过怎么回事但还愣头愣脑的我爹肩膀一把：“你呆雀儿似的傻愣这里干啥，还不进去把水倒了。早上我再三叮嘱你们把这些事儿办妥了，到最后竟还是留下了尾巴！”一边说一边紧拉着我外婆的手：“亲家母，你瞅瞅我这帮挨千刀的儿女们，紧盯慢看也没顶着事儿，一天我都操碎心了。咱们进屋说话，外头有风小心受了凉。”

本来想借题发挥狠狠抖抖娘家人威风的外婆，明知道我小姑仗着聪明劲儿搪塞了过去，但在我奶奶谄媚如花的笑脸下倒不好再说什么，扭扭捏捏迈着半大小脚相跟着进了我家院子。

我小姑看着老太太们相扶着进去了，才长喘一口大气，刮了一把刚抬着凳子出来粘喜贴的我爹的鼻子，取笑起来：“看看你这老丈母娘，还没进咱们大门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多亏你小妹妹我眼疾手快，要换成别人，我看你这姑爷今儿怎么收场。”说完又回头看了看大门，凑近我爹耳朵边上轻轻说：“今儿咱们得小心点，这老太太不知道还会闹什么妖蛾子呢——我看她今儿早上没憋好屁，准是让你气的！”

爹憨憨一笑，对这个机灵调皮的小妹妹，他又爱又怕又喜欢。他知道小姑虽然泼辣洒脱，看似嘴里胡说八道，但往往总能说到点子上。因此接过大姑的面粉酱子一边往墙上刷着，一边紧张地思索着还有没有什么把柄让老丈母娘抓着，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外婆自然要先来看我。

她粗糙的右手托着我光溜溜的屁股，把我放到怀里仔细端详着。热辣辣的气味就像她的热情一样，我顿时被一股热浪包围着喘不过气儿来。我挣扎着想摆脱这个陌生的老太太的怀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把同样粗糙的大脸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脸上蹭来蹭去。

她把我欺负够了，又交给我的三个小姨。小姨们显然经验不足，喜欢我却又老虎吃天——不知道怎么下手才行，倒弄得一个个手忙脚乱。外婆看着自己几个闺女的窘样，开心得哈哈大笑。

母亲也被逗乐了。

“可惜是个没带把的。”外婆止住笑声，回头看了看头上缠着毛巾的母亲叹了口气，不无惋惜地说道：“你看这娃大鼻子大眼，粉嘟嘟毛茸茸的，要是个男娃咱该多高兴。唉！看来咱们娘俩就是一个命。”

“女娃咋了，女娃照样给你养老送终。”还没轮到稀罕我的小姨嘴巴像我的母亲一样伶俐，一听外婆的话白了她一眼，“你就没听皮影戏里唱的——杨家将打破了天门阵，阵阵离不开穆桂英，那穆桂英不也是女娃子？”

外婆“咦”了一声，瞥了小姨一眼：“念了几年书看把你能的，倒教训起自个的老娘来了。有能耐以后出嫁了给你公公婆婆使去，窝里横算什么本事，都是你爹给你惯的。”呛完小姨，外婆又回头向母亲问长问短，一个芝麻两个枣，三个鸭子四个鸟儿，反正七七八八问了一大堆，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娘儿几个正在屋里嘀嘀咕咕说着话儿，我奶奶掀开门帘进来了。她说已经摆好了饭食，请亲家母一家快入席。外婆忙带着小姨们走了出去。

满月酒自然是有酒的。

大家都知道外婆的酒量，据说生产队的时候一个人撂倒过三四个乡干部。因此我爷爷和奶奶殷勤地向外婆举杯敬酒。奇怪的是我外婆只吃菜喝茶，酒杯连碰都不碰一下。

奶奶心里直打鼓，寻思我这亲家母肯定又有什么念想了。把早上自她进门起里里外外的事儿又理了一遍，没发现哪个地方没合她意呀。正想着呢，外婆开金口了：“亲家母，大孙女也有了，高兴吧。看那小样多招人稀罕。”奶奶忙不迭地说：“可不高兴咋的！这几天虽说田里活儿多，但家里老老少少尽围着大孙女儿转了。”

外婆呵呵一笑：“我倒是看出来你们田里活儿多了，可我咋觉着你们不怎么待见我外甥女呢？”奶奶脸色微微一变，强笑着问：“看亲家母这话说的，我自己的亲孙女我要不待见，那我都成啥了。”

外婆瞪了一眼在她身后偷偷拽她衣襟的二姨一眼，回头对奶奶说：“按理说我是外人，不应该挑你们理儿。可今儿我倒真要给我外甥女说说话了，要不还真得把我们娘儿几个当哑巴了——吃了黄莲也说不出个苦来。”边说边放下筷子，盘起腿来问我奶奶：“我倒要问问，我外甥女满月酒，咋就我们娘家人一桌席面。难不成你们明儿后儿还要再办一次？你们在亦扎石村儿里也是有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