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妹妹叫菊花

我的小妹妹哭着来到这个世上，但之后的日子里，她却总是笑模样。即使还没出满月，她的笑脸也比院子里的黄秋菊还要灿烂。父亲请示过爷爷奶奶后，给她起了个名字，叫菊花。我叫杜鹃，她叫菊花，我们都有了花儿的名字，却不是什么名贵材料，左不过是山上开着的野花罢了， 人们高兴时兴许能低下头把玩一会儿，或嗅一嗅香味儿，或品一品颜色，但若要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欣赏我们，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我们生命的意义，就在于自己要顽强地生存下去，哪怕身边荆棘丛生，哪怕天空雷鸣电闪。

妹妹菊花的出生，并没给我们老杜家带来添加人口的喜悦，反而让我奶奶的脸比以前更黑更长。奶奶总是有意无意地提醒我父亲和母亲——已经生了两个丫头了，再不生个带把儿的小子，她们老两口死了都闭不上眼睛，或许到了那边连祖宗都没脸见了。可国家的规定死死地钉在那里，一个农村家庭，如果头胎是女孩，五年后可容许生第二胎，我们眼看着已经满额了，而且还违反了相隔五年的规定，这让父亲和母亲又着急又惭愧，却也没计奈何，一想起这事来只能长吁短叹而已。

我可不知道大人们的愁事。我有一个疼爱我的大姑，日日夜夜都跟我在一起，我整天跟在她的身后，当定了小尾巴。就是晚上睡觉，我也只有在她的怀里才睡的安稳舒适，她教会了我很多儿歌。人们都说我这瘸腿又秃头的大姑长得又丑又怪，但她在我眼里就像天上的月亮那么明净清亮。

我还有一个美丽的小姑。小姑现在认得了很多字，这都是她自学得来的。虽然没上过学，但她有一颗上进的心。其实我们都知道她不想和国禄叔相差太多，因此她时时刻刻严格要求自己。她是家里唯一早上起来刷牙的人，也是晚上睡得最晚的人。她学会了看书，有时候甚至还能拿起书给我讲两个书本里的故事。听她和大姑闲聊，我知道国禄叔虽然也在放羊，却没断了学习的念想，听说他还可能要去考什么学校。

更重要的是，我每天都和漂亮又活泼的菩萨保在一起。虽然前几天我一泡尿把他刚搭好的泥房子冲倒后他打了我，但我们仍然是好朋友，我爱去他家，他也爱来我们家。我爱哭，他爱淘，大人们都说我们是林黛玉和贾宝玉，我不知道这两个玉是干啥的，但我知道我喜欢跟他在一起玩。

妹妹菊花也一天天长大了，整天笑眯眯的样子，可招人稀罕了。她醒来就笑，即使是饿着了要哭的时候，眼睛也是弯弯的笑模样。母亲对我说，看你妹妹这样儿，或许今后是个不愁吃穿的人呢。

院子里的菊花开了又谢了，这年又过去了，我知道自己又长了一岁。

大姑给我做的棉衣还没钉上扣子，转眼已经到了过年的时候。

腊月二十三这天，奶奶一大早就安排好了家里的活儿，今儿灶王爷爷两口子要上天言好事，下地降吉祥。因此每家每户须得打扫房间，收拾庭院。就是院子的每个角落，也不能留下一点多余的垃圾。

大家捂着口鼻忙活一天才把家收拾整齐。晚上母亲和大姑做的臊子面，吃完后她们在厨房刷锅洗碗，小姑抱着妹妹菊花在灶台前烧火，我百无聊赖，也逗弄着菊花的小手把玩，逗得她咯咯笑，口水流了一脸。

这时门口一阵狗叫声，好像家里来客人了。一阵脚步声，父亲领着客人进了堂屋。一会儿就听奶奶在厨房门口喊小姑快去倒茶。

小姑把菊花放在我怀里，拿起茶杯走了。

一会小姑进来了，咚一声把茶杯放在案板上，一屁股坐在灶台前呼呼直喘粗气。母亲见了直纳闷，忙过来问小姑来的是什么客人，咋看着你有点不高兴呢。

小姑没好气地说：“嫂子，你就别问了，你们自己去看吧。我是不会再进那个屋子的。”

母亲和大姑相视一笑，没再说什么，忙拿起茶杯和暖壶去了。大姑凑过来问小姑到底怎么回事。小姑看了看厨房门，见没人进来，靠近大姑耳朵悄悄说：“是郭牛，那个黑了心的瘦猴子。也没撒泡尿照照自个儿是什么东西，竟然来给我提亲了。”

大姑先是一愣，随即却笑了：“我说妹妹，是不是前些日子为了顶针嫂子的事，你撵到别人家里骂了人家一顿，人家上门来寻仇的。”

小姑瞪了大姑一眼：“姐，这都啥时候你还有心开玩笑。那个瘦猴子就是来提亲的，请的媒人是咱村的马书记。不信你自个去看看得了。”说完又央求大姑：“姐，你说我该咋办呢？咱爹咱娘也不把他们赶出去，倒留炕上喝起了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