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妹妹不见了

小姑沉默半天，转过脸来狠狠地盯着奶奶的脸，抹了一把眼泪问：“娘，非得这样吗？”

奶奶长叹一口气，拿起枕巾擦擦脸，悠悠地说：“我有啥办法？你们也不要埋怨我。恶人的名儿我来顶——但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老林家。”说着奶奶哭了，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大姑和小姑听：“我把你们拉扯大，这么多年了，啥时候你们见过我这么难受过？难不成我也是铁石心肠？你们都是我的亲骨肉哇。只要你们好，就是把我的肉割下来我都没二话，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这个家呀。。。。。。”

“可你这是在割我大嫂子的肉呀。”大姑也哭了，扭头对奶奶说。

“我自然是对不起我这个大儿媳妇，自她进门来，没跟我红过一次脸，没干过一件出格的事儿。”奶奶盯着大姑，说：“可你们想过没有，我这次这么做也是为你大哥和你大嫂子好。她们可能近两年会恨我，恨我割走了他们的心头肉，但往后的日子长着呢，慢慢也就能懂我的心。我这么做了，兴许往后的日子我会后悔。但我要不这么做，兴许以后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天儿已经很晚了，外头的锣鼓声一声弱似一声，偶尔也能听到一两声鞭炮声，但那也只不过是残留在风中的一点热闹而已，就像酒足饭饱后的人们打了一两个嗝一样。社火可能接近了尾声，也许神衹们已经回到庙里去了。我听着她们一声长一声短的话，没一句能听懂的，渐渐的上下眼皮打起架来，竟安然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那盘圆月还那么高兴地挂在高高的天上，咧着嘴大笑，好像沉浸在昨日的热闹中还没回过味来。

而我的妹妹却不见了。

大姑说月亮圆的日子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热闹的时候，可是在这个月亮像我们家脸盆一样圆润的日子里，我的妹妹，我那个生下来就知道笑，长着毛茸茸的眼睛和粉嘟嘟小脸的妹妹，菊花，却不见了。

后来，我明白奶奶、母亲以及大姑和小姑为什么会疯了一样哭，又像疯了一样亲她。原来是她们合伙把我妹妹送走了，是她们合起来把我妹妹从我身边像夺一簇狗尾巴草一样夺走了。她们把她送给了那几个穿着整齐的城里人，就像送走了一束菊花。

我后悔为什么在大姑和小姑亲菊花的时候还在妒忌她，我也后悔为什么看着她笑时还掐了她的胳膊，我更后悔昨天晚上对着那么好的月亮，我竟然没陪她多玩一会儿，自己竟然睡着了。

我像疯子一样哭着闹着。虽然我比她大了不几岁，但她从生下来就在我怀里呀，是我抱着她看星星看月亮，看地上蚂蚁搬家，看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在我们手里变成墙上的一头狼和一只鸟；我给她穿小衣服，给她换尿裤，喂她牛奶喝；我搂着她做梦，抱着她唱歌；她的小手摸过我的脸，也挠过我的痒痒；我骂过她，也掐过她，我骂她长得比我还好看，我掐她只会笑不会哭。。。。。。

她竟然没叫我一声姐姐就不见了，竟然没来得及叫一声姐姐就不见了。

我哭得天昏地暗。

奶奶也病了，躺在炕上直喊头疼。

爷爷和我爹在太阳下忙着从猪圈和马圈里往外起粪，好晒干了和上黄土往地里运。他们用力地干着活，整天不说一句话，脸黑得像庙里的泥胎。

我娘眼睛肿得像两个馒头一样，披头散发躺在炕上不吃也不喝。大姑和小姑也不说一句话，阴沉着脸挑水做饭洗衣服，还要侍候病人，一天忙得脚不沾地。

整整一个月，我们家每天都像活在阴沟里一样见不到一丝阳光，也没有一点温暖。

虽然已是春暖花开的日子，但我还是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