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尕骡娃儿
正如爷爷唱的那样:“把日月好比是千条线,四季好比是四张弓,日月东西转光阴似箭,催老了多少的青春少年。”
不管生活有多么困难,不管日子是苦是甜,太阳总是要在西边落下,第二天也会在亦扎石村东边的割石柴山顶上照常升起。
我们家的日子也在酸甜苦辣咸和油盐酱醋茶中慢慢往前推着。尕骡娃的到来,把笼罩在家里上空的那片阴霾一扫而空,清亮明静的院子里,又传来了小姑爽朗的笑声和大姑走路时瘸腿拖在地上时急促的脚步声。
家里人都喜欢尕骡娃儿,它乌黑明亮的身体一天天长大,健壮得像一头小豹子。看到它时人们都会忍不住上去摸一下,夸几声。这小东西也会逗人开心,当看到有人过来,不像别的牲口那样又吹胡子又瞪眼,或者像没头苍蝇一样吓得四处乱窜,它会迎过去,眨巴着大眼睛用脑袋蹭别人伸过去的手。奶奶说这小畜牲是个牲口,要是个人呢,天生一副笑模样儿,就像我那可怜的孙女儿菊花一样讨人喜欢,说着还抹了两把眼泪。
最喜欢尕骡娃的要数我了。不光是因为奶奶抹着眼泪说它像我的妹妹菊花,更是因为它故意哈在我脖子上那股热乎乎暖洋洋的气息和在我面前来回蹦达时欢快的模样儿。我一天都离不开它,早晚拉它到大沟里饮水,等到它能吃草时,我又拿着小镰刀挎着小篮子上地里的塄坎上给它割还带着露珠的新鲜青草。
不,比我喜欢尕骡娃的还有一个家伙,菩萨保。他简直把我家尕骡娃当成了自己的宝贝儿。每天一早吃过早饭,嘴边的饭粒子还没擦干净呢,菩萨保准时会来到我们家,静静地趴在驴圈墙上盯着尕骡娃儿看,平时那么调皮捣蛋的一个人,这时候安静得像个小丫头。
当然,他每次不会空着手来的,要不就是拨了一筐青草,或许就是拿水拌一些麦麸子。
看着他出神的样子,我觉得有些好笑,突然一下蹦过去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小心长你眼里拨不出来。一天到晚趴在这里瞅啥呢?你就这么稀罕我们家骡子?”
菩萨保被我吓了一跳,转过身瞪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扭过头去继续看着驴圈。我怕他生气,又过去偎在旁边用身体蹭了他,他也又屁股又扭肩推搡我,两个人嘻嘻哈哈闹个没完,尕骡娃打着响鼻躲在母驴身体底下,弯腰弓腿吃着奶,对我们的嬉闹不闻不问,连看都没往外看一眼。
家里大人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现在是盛夏,田里的麦子已经结上了穗儿,洋芋花儿也结出了小小的青色小果子。地里没什么重活干,但大人们似乎都闲不住。母亲总说我明年六岁了,得上学去了,不能老在家里呆着混吃等喝,也得帮大人干一些杂活儿。青草已经割回来了,猪也喂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想去问问大姑,可大姑这两天正忙着拆洗家里的被褥,进进出出像花园里的蜜蜂,哪能顾得上我们。
这时候菩萨保突然转过脸对我说:“我看尕骡娃儿已经能吃草了,咱们拉着母驴和骡子去马莲滩吧?那里有好大一片水草地,我和我小叔去了好几次了。”
我眼睛一亮,正要答应,却又有点害怕。长这么大我还没去过那里呢,虽然站在我家房子上能看到那片绿油油金灿灿的草地,但大姑说那里有好多涝池,听说淹死过人呢。
菩萨保看我有点犹豫,他却来兴趣了,一个劲儿撺掇我:“那里可好玩了。这么大的蜻蜓你见过没?”他把两只手夸张得放在一起,比划出一个鸡蛋大小的形状来,瞪着大眼睛继续说:“有黄有绿,还有蓝色儿的呢,除了蜻蜓,蚂蚱,大蚂蚱你知道不?”我赶紧点点头,其实我挺害怕这些小东西的,但我不能露出太多胆怯的表情,不然这家伙会更得意的。菩萨保果真很得意,眉飞色舞连说带比划:“这么老大个儿的蚂蚱,一蹦一跳的。我小叔经常把他们拿草串起来喂鸡吃,我奶奶说鸡吃了下出的鸡蛋有肉味儿。”
“有花儿吗?”我怯怯地问。我承认在菩萨保面前我就是个小丫头片子,虽然我们同岁,甚至我还比他稍微高一点儿。
菩萨保乐了,眼睛瞪得像两盏灯泡:“花儿?有啊,咋能没有花儿呢?油菜花,打碗花儿,菊花,瓶瓶花儿,还有酸瓶儿呢——就我前些日子给你吃的那个,那就是我小叔从马莲滩采过来的。。。。。。”
他还没说完,我转身就往驴圈走。菩萨保在后面追着我:“杜鹃,你干啥去,咋又不高兴了呢。”
我回头冲他一笑:“谁又不高兴了,我去牵驴,咱们这就去。”菩萨保飞也似地转身跑了,一边跑一边回头冲我喊:“你牵着驴在我家大门口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