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于精微
身骑鸿鹄太液池,脚蹈金蟆攀桂枝。
渴饮南阳菊潭水,饥啄蓝田栗玉芝。(杨万里)
鸿鹄院,取文人弟子高洁远志。
自兴文堂离开后,则分左右。
有人更愿纵横江湖,有人更愿指点江山。
留在此院中,则有意于朝堂。
鸿鹄院前任院正乃是早年退隐的赵冬曦。此人个性放达,不拘俗情,乃先天元年进士,历任左拾遗。后玄宗继位,又授集贤院修撰,任中书舍人,国子祭酒。不巧中间因婿坐事,流岳州,后来经由九龄公介绍,来长歌门修养,授鸿鹄院正一职。
这两年这位老先生过了耳顺之年,虽常有心为弟子授业解惑,也难免偶有不逮,几次下来,便向父亲那里请辞,只说心力不足,欲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
正巧长月回来,赵老略一打听,这不就是个最佳人选,连同着太白先生和老门主略做商议,一个长歌史上最年轻的鸿鹄院正就新鲜出炉了。
以贤举仕者,毕竟限制门荫。而长歌弟子,常少有贵贱之别,该以科举入仕。
历任鸿鹄院正皆如此。
而院中弟子们也都清楚,长月实则乃是三年前进士魁首,深受圣人信赖。
出任三年,风波不定,而种种风险之下,陛下却始终对这位年轻的小辈抱有着绝对的信赖,甚至不再多提太平韦后旧事,除却因为她过人的才能之外,还有就是她自身所具有的,对于政治风险的敏锐和与众不同的交际能力。
与人三分笑,从不以恶意与人为敌,待每个人都温和礼貌,入目之人无关立场的各有所长。与之交游,从不担心两面三刀指鹿为马之事。
最可怕的是,她留在朝堂三年,其实却没有多少真正的敌对者。从上到下,大多数官员都是她的朋友。就算是与她最为不合的李林甫,他也会承认,杨氏长月是个可交的奇才。
她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人。就算是当年小姑娘与他二人针锋最为激烈之时——又或者只是他以为的最激进之时——毕竟她还挺心平气和的与他交谈——她给皇帝告状,都是字字转述,根本不带半点个人私怨,似乎从来不懂添油加醋和眼药耳旁风是如何写的。
温柔典雅,君子端方,尊上礼下,风度翩翩。
这样的人,是政坛中的稀客。
……
文人相轻,各有傲骨。
长月这个院正,当得与赵冬曦自然不同。
其为院正,弟子各有礼。
礼节俱毕,论及道德。
弟子起身云,“何为先生?”
又自答曰,“先生,长老,先己以生者也。先生为上,我为下者。”
他一看似已有而立之龄,要向十三岁的小姑娘行师礼,想必确实有些为难了。
长月笑道,“先生者,先达也,达者为师,先达为先师,故称为先生。”
“……”
弟子又道,“长幼有序,古之圣人有云,‘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今君为十三,我为三十,岂非失君子之序矣。”
长月道,“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庄子)
语气不急不缓,即便正面对着类似于这般依着辈分与年纪倚老卖老的指教,也依旧温文尔雅,含笑自若。
穆生涨红了脸,这才退了一步,与众再云,“先生有礼。”
这句先生,是心服口服的。
她理应算是他们的前辈。
“穆生。”
“诸位请坐吧。”
于是诸生各自落座。
庭院风光明媚,一众长歌弟子各自正坐,青松翠竹,碧波潺潺,惠风和畅,怡神静性。
“敢问先生,鸿鹄何所依?”
“春盛,草木生发,天湛如洗,百鸟争鸣。鸿鹄远志,遨于九天。志在远游,背有大翼。逢有风雨,没羽而行,逢日丽,高翔不尽。孔子云,君子磨而不磷,涅而不缁。”
才贤并举,政世清明,风平浪静,当立意深远,孜孜奋斗,若遇事,又不为外物所动,守心定志,增益不能。
“学生受教了。”
……
兴文堂桃花初发。
长月从堂前过,看到骆先生正提着他的戒尺四下溜达,时不时戒尺在桌上啪啪拍两下,叫醒了春困昏昏欲睡的小朋友。
她停下脚步。
三年不见,骆先生的头发好像又白了一些。
他站在内堂,转身时,看到门外桃红柳翠下的少女,斑白的须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