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绿
“真会挑地方作案……” 空气窒息得弥漫不动,血污和垃圾、铁锈腐烂变质的味道杂糅在一起,挤压着这条又黑又窄的小巷。 正对巷口,一盏长命百岁的老路灯还在瞎凑热闹地频闪,公冶心烦意燥抓乱头发,顺势看向身后,和受重伤的邓烟雨对上视线。 她恍惚了。 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颜色?她实在想不出合适的描述,空荡荡的脑海里鬼使神差地呈交出这样一幕画面:月色犹如大片雪水洗过密颤的松针,于针尖处凝铸一颗露珠,整夜银光破碎,沉着丝丝青绿。 记得小时候平安夜遇见过一个乞丐,蓬乱的脏发下生着双比绿宝石还名贵的眼睛,即使是这样的眼睛,都没有眼前带给她的震撼。 一秒过后,他转回去,不再看她,掏出手机叫救护车,发现没电,啧了声。 “疯了……”腕部扭成一股麻花,苏赞咝着冷气拧回来,什么芬芳都吐出了口,“痛死我了……啊咝……妈的,混账东西你长没长眼,眉毛下是插了两个绿灯泡吗!怎么不挖了装十字路口去啊!” “吃人还有理了?”他也不讲职业风范,豪不客气甩一句,一摸口袋,发现警察证不知道弄哪去了。 “哈?关你屁事,你谁啊,上来就给我一脚,饿脑残了发神经?”口腔里痛得发麻,苏赞抬起手背,轻轻搓去唇角的血,火冒三丈地骂道,“杂碎,踹我一嘴泥,真痛爆我了,今天非揍趴你不可!” 他撩起眼皮,打量苏赞。 没多少耐心,也不是闲得蛋疼来这受教育的,公冶一声不吭摘掉手套,活动筋骨。苏赞揉着略肿的下颚,他不想知道满地找牙是什么滋味。 “我又不是吃独食,两个小姑娘没多少肉,打个牙祭不行?你哪个区的,管那么宽。” “知道暴食美吗。” 不止本尊愣住,邓烟雨也傻了,眼睛瞪在证件上,就着光线仔仔细细又过了两遍。苏赞瞬间喷出大笑:“哈——哈哈哈哈!暴食美?就你吗?行,真行啊,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说来听听,看能不能吓死我。” “小杂种,拿我的名号在外头作威作福,你活够了!压我一级怎么了,老子照样把你扁成肉酱!” 苏赞老师…… 这些年对他的憧憬通盘破碎,邓烟雨真希望自己快点失明,这样就不用看到那张德艺双馨的皮囊撕落的过程,不用看到他的眼睛里迸射出渴望血肉横飞的光芒,探出的獠牙流动着野兽掠食的瘙痒锋利,十指关节咯咯作响,疯长出十根可以把人大卸八块后精心摆盘的铁钩般的利爪,垂涎着寒光。 教书和吃人,竟然可以没有隔阂。 “袭警罪加一等,你想清楚。” 苏赞俊美的面庞扭曲了:“诶?” “GS执法,先生。”公冶瞥了眼手表,“有什么想骂的,进去再说。” 左侧的黑色通讯耳机一直在无声闪烁,紫光一明一灭跳跃,里头有个声音放炮一样噼里啪啦,怒得要杀人了:“呼叫影青,东二区名汇嘉园8幢15楼有租户遇袭,重复名汇嘉园8幢15楼,立即支援收到回答。呼叫影青收到回答。呼叫影青。影青!你人呐?!名汇嘉园遇袭,你听到没?!” 他轻戳耳机,说:“过不来。” “紧急事件!腿断了也给我过来!” “五分钟。” “你干嘛?拉屎啊?” “收拾个‘暴食’。还有定位我位置,叫辆救护车,要快。” “啊?‘暴食’?!混球你在哪个区!你逮人要走程序啊你他哔————” 他雷厉风行掐了通讯,那头已经慌得六神无主,断断续续质问着:“什么,不是,你到底谁?GS?!要死你为什么——别过来!草!” 邓烟雨眼睑颤了一下。 伤口不再忽冷忽热,血仿佛流干了,身体空前地轻飘自在。 邓烟雨摔倒过去,握住庆威凤冰凉的手,她不想把脸泡在脏臭的水坑里,可她实在累得匀不出力气,谁的骨头在脆响,谁在发出惨叫,谁在皮开肉绽,都混淆在模糊的耳畔了,睡意昏沉间,视野里寒光乍亮,是副手铐。 邓烟雨闭上了眼。 警笛声四起,红蓝爆闪的警灯交替着刺激眼皮。 “小心搬上车。”“她们伤势过重,靳南今天值班吗,找他回来。”“你是总部的公美?怎么到这个辖区了?什……抓到‘暴食’?!我知道我马上给董局打电话!” 好想睁开眼睛看看那位便服警官,可惜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