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翌日,魏忠贤果然又一如既往地出现在了皇帝跟前。 “前几日,皇爷让奴婢们荐个得力的新人去辽东,奴婢们斟酌了一番,以为兵部右侍郎阎鸣泰为总督蓟辽的最佳人选。” 朱由校依旧“笃笃笃笃”地敲他的护灯小屛,“哦?” 魏忠贤觑着皇帝的神色继续回道,“内阁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年前宁远告急的时候,内阁就荐了阎鸣泰去辽东整饬蓟镇边备兼联结西虏事宜。” “只是阎鸣泰尚未动身,袁崇焕就已然打退了奴酋,奴婢以为,照皇爷先前的意思,这蓟辽总督的新人选起码须得满足三个条件。” “一自然是要性子好,必得要温婉和顺才能与袁崇焕和衷共济,二则是要不偏不党,能从容斡旋于东林党与阉党之间,三呢,便是要深习蓟辽情形,熟悉边事。” “这些条件,阎鸣泰都符合,天启二年,孙承宗自请出关之时,便对他屡疏推荐,当时吏部衙门会推辽东经略,在阎鸣泰、李三才、王之寀和王之臣四人之中题推一人,最终是阎鸣泰获职,可见他与东林党交情匪浅,资历上也够格。” “不过要从‘乡党’二字上来讲呢,不怕皇爷笑话,阎鸣泰与奴婢是同乡,他是北直隶清苑县人,奴婢是北直隶肃宁县人,阎鸣泰是在天启三年称疾居家的,去年他被重新起复为兵部右侍郎,还是走了阉党的路子,因此他也算是在朝中左右逢源了。” “而且这阎鸣泰呢,在实务上也不是个爱掐尖要强的,他在孙承宗麾下当辽东经略那会儿,孙承宗受皇爷重托,独操事权,阎鸣泰也都让着他,皇爷可不要小瞧了这一让,有道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不为’可比‘有为’要难得多了——” 朱由校边听边笑,他明白魏忠贤的心思。 阉党想保住对辽东的绝对掌控权,就必须保证指挥辽东战事的最高官员都是阉党的人。 而皇帝不愿意见到前线文官武将因党争龃龉而延误军纪,所以阉党就让先前与孙承宗合作愉快的阎鸣泰二度出山。 虽则阎鸣泰从前与孙承宗的关系还算和睦,但以眼下的政治局势来看,阎鸣泰的立身之本就是同魏忠贤的“同乡”之情。 因此一旦到了关键时刻,阎鸣泰必定会站在阉党那一边。 更重要的是,既然阎鸣泰之前与袁崇焕有一同共事的经历,他就可以摸得准袁崇焕的脾气。 在维持住辽东政治局势平衡的同时,尽力将袁崇焕吸收进阉党。 魏忠贤打的肯定是这个主意,知道了风往哪个风向吹,那必然是能打顺风局就不打逆风局啊。 皇帝已然转了态度,一意想护着袁崇焕,那么只要袁崇焕愿意与阉党合作,他在辽东立下的战功不就等同于阉党的战功了吗? 所以魏忠贤才挑中了阎鸣泰去辽东当这个中介,作为皇帝先前否定派遣镇守中官的一个折中备案。 而阎鸣泰作为两党之间的润滑剂,自然也乐意为魏忠贤牵线搭桥。 因为一旦他这个中介失去效用了,魏忠贤一定会先把他给换下来。 违背了阉党的利益,就是变相地将自己排挤出局,阎鸣泰无论如何都不会这样做。 朱由校想到此处,不禁暗道,果然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辽东战场上现在根本不是后金跟大明在打仗,而是明廷内部的党派之间在打仗。 “这是曲解了孟圣人的话。” 魏忠贤立时住了嘴,但听皇帝又接着道,“孟圣人的原话是,‘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一个人只有知道何事不能为,尔后才能有所作为。” “有所不为的目的是为了有所为,所以这其中最难的,就是要分清楚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 魏忠贤忙道,“皇爷说得是,奴婢瞧着,在这上头,阎鸣泰就分得挺清楚的。” 朱由校不置可否道,“但愿如此罢,咳,你再说说阎鸣泰的第三个长处罢,他既然只担任过一年的辽东经略,怎么就熟悉边事了?” 魏忠贤道,“皇爷先前讲起关宁锦防线的重要性,奴婢便记下了,要让关宁锦防线派上用场,那就不得不提漠南蒙古,说到抚蒙,那自然就属王世忠最得用……” 朱由校不妨魏忠贤的嘴里竟蹦出了一个崭新的人名,一时记忆衔接不上,忙问道,“等等,你说谁最得用?” 魏忠贤一愣,重复道,“王世忠啊!神宗爷的养子。” 朱由校握着锤子的手空悬了一会儿,终于从原主的记忆里搜寻到了前因后果,“哦!——你说的是哈达那拉·克把库罢?” 魏忠贤道,“正是!在奴酋崛起之前,辽东原是北关有叶赫,南关有哈达。” “这克把库为哈达部酋长孟格布禄之次子,万历二十七年,叶赫部酋长纳林布禄攻打哈达,孟格布禄便以三个儿子做人质的代价乞求奴酋派兵支援,纳林布禄害怕二者联合,通过开原通事致书孟格布禄,愿将女儿许配予他,求得两部修好。” “不料,奴酋不久便得知了此事,一举攻克了哈达,克把库便与其父孟格布禄、其兄吴尔古代一同被俘,次年,孟格布禄因图谋刺杀奴酋,而事泄被诛。” “到了万历二十九年,孟格布禄的死讯传至京城,神宗爷为平衡辽东女真诸部的各部势力,宣谕建州,切责奴酋夺取哈达、擅杀孟格布禄之事,并革其市赏。” “奴酋当时因伪作忠顺大明,便表示遵从宣谕,愿意将克把库及其一百二十户部民归还大明,且于抚顺关外刑白马盟誓,抚保吴尔古代之寨。” “于是克把库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