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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朗仍然是一身黑,只露出一双眼睛。判断不了什么,但他也没有试图在戎真面前掩饰自己的疲倦。
或者说一开始他下意识地防备了起来,但随即意识到这已是无用功。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语气平静,声音沙哑。
戎真视线往下,借着街边店铺的的灯光,辨别出他手里塑料袋上印有医院的标识。戎真皱了皱眉,她不说话,程朗轻咳一声,把口罩往上扯了扯。
彼此的视线间,雪花被染成了淡黄色,像鹅毛,纷纷扰扰。
最后是程朗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虽然有口罩,他还是侧过身,以拳掩嘴,咳了一阵,他低声说:“我要上去了,你……”
戎真跟着程朗到了五单元的302室。
小区一共六层,没有电梯,水泥浇筑的楼梯地面饱经摩擦,变成了深浅不一的灰色,声控灯也雾蒙蒙的。一梯两户,程朗家门上被贴了几张小广告,戎真视线转了一圈,对门门上多一副略微褪色的春联。
进门前,戎真做了最坏的打算,比如会看到一地的酒瓶子和烟头,但进屋后,程朗打开灯,不仅不凌乱,一眼望去,反而空荡荡的,只见家具。明明看得出来应该重新装修过,两室一厅的格局,装潢设计虽然没有很时尚,也没有呈现符合房龄的老旧,却毫无生活气息。
这样的情况,也算不上好。
程朗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拖鞋,半蹲下放在戎真脚边,然后他换了鞋,脱下的外套随手放到沙发靠背上,走到餐桌旁倒了两杯水。
戎真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程朗将其中一杯水递到她手边,开始拆药,窸窸窣窣。
戎真双手捧着马克杯暖水。
药的包装她不认识,戎真垂眼盯着程朗左手手背上的输液贴,程朗注意到后,撕掉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他的手骨节分明、手背上青筋明显,针孔太小,找不到痕迹。
“你发烧了?”
“……扁桃体有些发炎。”
戎真看出程朗不欲多言,他没避着她吃药,是因为她已经看见了。
看他就要吞药,她抬头,打断他:“你吃晚饭了吗?”
程朗顿了顿。
“空腹吃药对胃不好。”
“没事。”
“你家里有什么能吃的吗?”说着,戎真就起身走进厨房。
打开程朗家的冰箱,有食材,但不多,有白菜和番茄,白菜不知道买来多久了,菜叶都已经泛黄,戎真拿出冷冻室里还有的小半袋速冻饺子,问:“饺子吃吗?”
身后程朗没回答。
戎真翻看保质期,还没过期,但量太少了,“感觉不太够,还有什么别的吗?面条之类的。”
转过身,程朗一手撑额,静静地看着她,面无表情的,却似有千言万语,但没有多少柔情。
他身上一件黑色毛衣,虽然瘦了,但肩膀依然是宽阔的。
戎真手里的饺子硬邦邦的,冻得她手指冰凉,冰箱冷气扑面,她关上冰箱门,自顾自地找锅接水烧水。任凭程朗怎么看她,反正今晚她本就是不请自来,反正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反正之后也可能继续见不到面。
程朗站到了她身边,接过了她要做的活。
轮到他问她问题。
“什么时候回国的?”
“九月,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出国的事情?”戎真靠着料理台,双手抱胸。
戎真以前就很少发朋友圈,加的人也少,《重山》上映后,列表里几乎人都来问她,并多了一堆好友申请,她对部分人简单解释后,便将所有动态设置仅自己可见后也关闭了朋友圈。
程朗也似才意识到他这么问会所暴露的,但没躲闪:“去年《重山》到你学校跑路演,和你学院的系主任见过一面。”
这戎真倒真不知道,她上过系主任几节课,虽然绩点还可以,但如果不是因为拍电影这是,系主任应该不会记得她。
“工作了吗?”
“嗯。”
”在这?”
“不是,在A市。”
“来出差?”
“嗯。”
“什么时候回?”
“明天早上的飞机。”
等待水开的同时,程朗另外热了一个锅卧鸡蛋,他问戎真要吃溏心的还是焦一点的,戎真说溏心的。
水开后,戎真放入饺子,程朗将煎好的两个鸡蛋盛出,拆了两包泡面,在锅里加入调料、快速切好的番茄丁。
最后餐桌上一共四个碗,两碗饺子,两碗泡面,程朗的那份多一些,戎真一边吃一边想,今天晚上她吃了三顿饭。
“你这段时间就这么吃吗?”
“这段时间指得是什么时间?”
他既然这么反问,戎真也直接:“被举报被起诉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