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火
寒冬腊月,飞雪如雾,陆成霜风风火火走进衙署,一边走一边抖落披风上的残雪,手里握着马鞭,脚踩鹿皮靴,腰上系着牛皮护腰,显得干练而婀娜。
“阿父,听说镖骑营领军的人选已经定了?”
一掀帘,混着瑟瑟寒风,一双美目顾盼生辉,犹如海上明月,直直向她的父亲荆梁都督陆安海质问道。
陆安海啧了一声,直皱眉头,这般大大咧咧,若是被她祖母见了,又要念叨她不成体统
了。
“嗯,定了。”
陆安海目光沉沉,看着她灼灼生辉,清丽洒脱的样子,方才那点子不满早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打心眼的喜爱。
“谁?”陆成霜歪头看向他。
“顾肇熙。”
……
听到这个名字,陆成霜明显愣了一下,似乎在仔细回想这个名字,待她将人名和样貌在脑海中对上号,便瞳孔微张,用那双黑亮的眼眸冷冷盯着陆安海。
桃蕊般的两腮气鼓鼓,明明有千言万语,却只是绷直唇角,沉默不语。
镖骑营是在她的手里建立起来的,如今日趋壮大,她身为镖骑营护军,一直掌管镖骑军练军、出兵调度等事务,本以为这次会升一级,顺理成章成为镖骑军真正的掌舵人,可谁成想,陆安海竟然把默默无闻的顾肇熙给提拔了上来,成了镖骑军领军,而她,岂不还得将自己的心血拱手于人?
“怎么,幺幺不高兴了?”
爱女如命的陆安海明知故问,小心翼翼唤着她的乳名。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陆成霜这才不紧不慢,像是叙述一件既定的事实道:“阿父曾允诺,领军的位置,是我的。”
陆安海挠了挠鼻尖,干干笑了笑:“呵,不错,我的确说过。”
“为何说话不算数?”
陆安海望着她的目光颇为无奈,长长叹了口气道:“幺幺,只要我在位一日,你便是荆楚大地最尊贵的女子,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毫不费力去拥有,又何必整日舞刀弄枪,受苦受累呢?你年岁也不小了,该张罗张罗终身大事了。”
并非是陆安海夸大其词,当今皇室式微,诸侯割据,更有不乏狼子野心之辈,叛乱四起,民不聊生,陆安海手握重兵,雄踞荆楚一带,不仅是大魏最为富庶之地,也是崇山峻岭、易守难攻之处,天时地利,他皆占据。
说句僭越的话,他若有心,便是九五之尊之位也坐得。
他最宝贝的女儿,理应享受世间最好的一切,何必为了区区领军一职争得面红耳赤!
“我乐意!”
一直压着怒火的陆成霜蹭地站起,一双猫样的眼睛,睫羽如扇,拧着眉头怒目而视。
她十四岁便随同陆安海征战四方,而后又一手建立镖骑军,其中的每一位将士,都是她悉心选拔出的精英,风霜雪雨,排兵布阵,她都同将士们一道,为了练好这支军,她倾注了许多心血。
“其实,阿父不过嫌我是个女儿身罢了,军事要职宁愿给旁人也不给我。”
陆成霜背过身,冷哼一声:“女子怎么了,难道女子就该一辈子相夫教子,困宥于深深宅院,做一只不问世事的笼中雀么?
阿父雄才伟业,想不到也这般迂腐,真正叫人失望。”
她头一撇,说到激动处,胸口起伏,气息都有些不稳。
陆安海也不是个好性子,被陆成霜批头盖脸一通指责,脾气上来了,眼皮一翻,伸了伸腿,冷声道:“那你就想错了,我可没那么小家子气,实在是……”
“是什么?要死我也得死个明白。”陆成霜扬起下巴,眼神晶亮,映着泠泠寒光,犹如慷慨赴义的死士。
“选肇熙而不选你,不为旁的,只为他处处胜于你!”
“他?!!还处处胜我?”
陆成霜语调徒然拔高好几度,感觉自己要炸了,气得脑袋嗡嗡,一道血流猛冲天灵盖,头晕目眩,小脸煞白。
印象里,顾肇熙那小白脸除了长得好看些,能招蜂引蝶,没什么了不起的。
“阿父莫不是搞错了,这是选拔上阵杀敌的将军,而不是选美人。”
想到那个小白脸,她就有些窝火。
旁人皆道,顾肇熙文质彬彬,待人温润有礼,可众人口中的谦谦君子,对她却十分冷漠,甚至避而远之,像是极为嫌恶她似的。
可她是谁?荆州城最璀璨的明珠,向来只享受众人的仰视追捧,何曾受过冷待?
既然他待她疏离一分,那她便要十倍奉还,这辈子都别搭理才好呢。
“怎么,长得好看就不能当将军?想当年,阿父也是……”
“打住!”陆成霜掀了掀眼帘,极其冷淡地打断。
陆安海咳了咳,又耐着性子语重心长解释道:“有道是,将帅拔于卒伍,宰相起于州郡。爹爹这些年观察下来,肇熙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