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窥心(二)
阿姊,我心已经许人了。”
郑江离一听此话,心中对郑江姝的所求了然几分。想来郑江姝也确实到了摽梅之年,是定亲的年岁了,故而郑江离没有惊讶,问道:“是何许人也?”
“广宁王殿下。他也心悦于我,本来要来下聘的,却······”郑江姝欲言又止。
于礼节而言,婚嫁之事,长幼有序。
曾经来郑家求娶郑江离的人何其多?可她敲了那登闻鼓,状告了当今的天子,便成了郑秩口中得了癔症的“疯魔之人”。这病,是郑秩在朝堂上亲口替她认的,如今的簪缨世家、当朝权贵,谁愿意来与她这样的人结百岁之好?
“你需要我做什么?”郑江离没有半分不悦,反而笑了,“我该如何把自己及时嫁出去?”
“阿姊不知,前些时日,博陵崔氏家的二公子前来纳采,问过阿姊的八字。”郑江姝似怕郑江离不愿,又连忙补充:“乐安公主下嫁博领崔氏的大公子,这崔氏在朝中御前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勋贵达官世家,阿姊若嫁去,终归门当户对。”
听着郑江姝有理有据,郑江离心中先是一番感叹,涉及婚嫁时,郑江姝脑子倒是比平日里清醒不少,还敢跳出规矩训诫,跑来求她能成全。其次是眼皮一跳,今时今日居然还有人愿来求娶她。
换作是很久以前,郑江离绝不会答应为了郑江姝的好婚事,把自己潦草嫁人了。
“好,若阿耶向我提起,我自会答应。”
她已经拖累了那些塞外冤魂、拖累了自己、甚至差点儿拖累了整个郑家,就别再去拖累更多的人。
*
郑江姝走后,郑江离提笔,在之前的纸上继续写到粮价异动。一共是四处地方的粮价,乐安郡、青州、济州还有邺城。其中,乐安郡的米价最为详尽。在乐安郡时,她经常同彦灵上街置办吃穿用度,对所有的物什的价钱都了熟于心。她当时和彦灵走访了十多家粮铺,她对米面的价钱记得清楚。
可写完收笔,郑江离突然茫然起来。
她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她自敲完登闻鼓那日,其实就注定了她什么都做不成。
她曾奋力一搏,在沙场,没能力挽狂澜;在天子门前,没能沉冤昭雪。她曾经那样的志气,却只落得一身病根儿、一世污名。
这两年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过好自己的日子。
夜间晚膳时,林氏说一家人久别重逢,理应在一起吃一顿饭,于是招呼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
气氛坐在一起,尚且微妙。
上次大家同堂而聚时,落得了不欢而散。
同样的蠢,林氏不会犯两次,只是这次她自然是为了女儿的头等大事。她想着,
再熬些时日,待姝儿嫁得好人家,她们母女便要出头了。
以后,她的姝儿会是正三品的贵眷,她便是广宁王侧妃之母,没人再会瞧不起她在郑家一世都没能被扶正。
“之所以召你回来,确有要事相商。前不久,博陵崔氏前来我们家纳采问名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果然,饭局还没开始,便图穷匕首见了。
说这话的是郑秩,一如既往的严肃。
林氏彼时也不动声色地瞟着郑江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凭阿耶安排。”郑江离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拿起筷子夹了菜,往嘴里送。
席间唯一坐不住的,只有郑江知,“阿耶可了解他为人,尚还不清楚,怎能如此草率?”
郑秩瞪了郑江知一眼,“如今郑家还没你说话儿的份儿!”
自斛律金下台后,多是闭门休养。郑江知也大多呆在郑家宅子里,他知道郑江离敲登闻鼓未果后,便坚信大耶的战败必有内情,每日吵着要郑秩上表其奏,因此又挨了板子。
郑秩让郑江知跪在郑家的祠堂里、他阿母的牌位前,让他时刻铭记他阿母的夙愿。
他跪了几日才清醒,想清楚了牵一发而动全身,他阿姊是为了郑家上下性命才苟且出走了邺城,而他不能再如此莽撞。但他心里到底留了疙瘩,现在又要他阿姊随意嫁了,他心中的积怨便一并迸发了出来。
“我今日就要说!若阿母在世,绝不会让你们如此糟蹋阿姊!”郑江知也提高了音量,他明明是有理的那一方,却悄无声息地红了眼眶。
郑秩一听郑江知搬出发妻,不可避免的要动怒,就在这时,郑江离淡淡开口:“侧夫人这冬笋煮的时辰过久,失了食材本来的鲜脆,盐的用量未把控好。”
这番话,倒不是周旋的话术,是实话。
换做以前,郑江离自然吃得惯这些林氏做的家常。在乐安郡的那两年,她闲来无事,同彦灵一起钻研厨艺,对味道也变得极为敏感,现在觉得林氏做的确实一般。
“是是是,我下次一定改进一些。”林氏这时才想起来圆场,“不如三公子也尝尝?也好给些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