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停地求情。萦轩却木然,既没有求饶也没有辩解,她…不明白。不是她的错却归咎于她的错,明笙替她上诉却被判无效,她的灵魂做了三十年的现代人,过惯了民主平等的生活,而现在的她,身份处处不离“卑贱”二字,人微言轻,这样的阶层歧视,刷新了她的三观,同时也使她真实体会到历史书上记载的封建主义的阶级统治。
明笙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但依然保持匍伏的姿势。是吗…连明笙也无能为力了,宰相是家主,怎会轻易顺应小女儿的诉求?在座的人除了明笙,没有人愿说一个字,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主,冷漠地旁观这场主仆苦情戏。
算了吧,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人情淡漠在哪个时代都存在的,尤其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明笙已经尽力,她李萦轩明白。
「谢谢你,明笙,你是我来到这个时代最值得信赖和感激的人……」萦轩看向明笙,心存不舍,她决定将这最后一眼,有多长看多长……
奉命进来的家仆押住萦轩的双臂,准备拉去领罚,谁料萦轩挣脱他们的束缚,目不转睛地怔怔地看着她前方的主人。
“明笙?”萦轩小声轻唤,察觉到异样,慌张地爬到明笙身旁,一把扶她起来——明笙已昏厥过去,嘴角有血溢出,整个人瘫软在萦轩臂弯里。
众人原以为萦轩在作最后的挣扎,哪知这幕状况突发而起,使得全场哗然——
明锵等人一拥而上,二夫人狠狠地推开萦轩,“你别碰我孩子!”二夫人抢过明笙揽在怀里,用愤恨的泪眼瞪视萦轩,声嘶力竭地叫喊,“都怪你!都怪你!”慕容傅此刻威慑全无,倒像个心急如焚的父亲,他焦急地喊道:“快!快!快去请白落澄过来!”“奴婢马上去请。”雪皊听了立马站起身,急忙向外跑去。
“明笙?明笙?”明锵连声叫唤,明笙毫无反应,他揪住萦轩的衣领,狠话撂前头:“若明笙有不测,我定拿你陪葬!”然后二话不说抱起自己的妹妹,朝明笙闺房奔去,二夫人眼泪婆娑紧随其后。“你!给我跪在中庭,没有得到本相允许不准起来!还有你们听着!不许给她饭食和水,违者同罚!”慕容傅怒下责令,在大夫人陪同下赶去明笙房间,萦轩踉跄起身,想要跟上他们的脚步,却被大夫人的婢女懿绣拦着。
“懿绣姐,我就去看一眼,一眼我就回来受罚,行吗?”萦轩哀求道,懿绣只轻轻摇头,见她不答应,萦轩只好推开她,执意往外走。情急之下,懿绣扇了萦轩一巴掌,看似力道重,实则留了手。“听话!别再节外生枝!”懿绣强硬的劝告,令萦轩稍微冷静了一点,她任由懿绣连拉带推地领到中庭,跪了下来。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刚让萦轩跪下,懿绣便看见雪皊带着白落澄和皞风匆匆而至。“出门没几步就碰上先生赶来了。”雪皊解释道,“小姐呢?”“少爷抱她回房了。”懿绣边说边作请状带他们去往明笙房间。
没有人理会跪在那里的李萦轩,雪皊只在擦身之际悄悄回望了一眼,便急忙跟上。偌大的庭院,独剩李萦轩一人,远处翠雨院传来的嘈杂声,扰得她心烦意乱,焦灼难安。
「都怪你!都怪你!」二夫人的谴责声还在耳边萦绕,是的,是她李萦轩的错,错在惹是生非,错在不安分守己。她现在能办到的,除了祈祷就只有忏悔了。
「黎婶,奶奶…会死吗?」
「生老病死,不是人之常情吗?好了,别哭了,哭肿了眼睛又该惹你奶奶担心了。」
「爸爸不在了,小雨走了,妈妈也走了,现在连奶奶也要离开我…黎婶,我不想奶奶死,我不想…」
「小歌,振作点……」
这是什么感觉呢?胸口闷得仿佛快要窒息,眼泪明明就在边沿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明笙会死吗?纵使知道明笙体弱多病,可萦轩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明笙倒下的那一刻,她分明地感受到有一股名为“失去”的意味泛滥在心头,她会失去明笙吗?像失去奶奶一样失去她?这个念头反复闪现,李萦轩心口充斥着一种带有痛意的落寞。
“对不起,明笙…请你活下来……对不起,明笙…请你活下来……”萦轩闭上眼,不停虔诚地祈求。
一点…两点…三点…手背上的点点冷意,打断了萦轩的碎念,她慢慢地睁开眼,一时失语——
无风,细雪,缓缓而落。
萦轩伸出双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雪花,她是南方人,没见过雪,第一次碰见竟然是在这种境况下,可谓浪费了这番好景致。看着雪花在掌心融化,萦轩郁结难舒,原本忍下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虽然四下无人,但萦轩不敢放声哭泣,她咬紧下唇,尽量将呜咽声压至最低。
潜心默祷无可应,悲伤化雪不具名。
今年这场美丽的初雪,在天下的某处,染上了疼痛的色彩……
不知过了多久,翠雨院那边渐渐变得安静,天色入夜,而在中庭罚跪的萦轩,早已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