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9 章
赵简和元仲辛很快离开了开封。他们先去邓州拜访了樊文正,向他讨教开办书院和安抚边境的经验,逗留几日后,便启程回邠州。
一路上,他们打听到了夏的情况。不满一岁的李谅祚登基之后,没藏讹庞成为监国,只是左右厢军的兵权都不在他手里,他自知势单力薄,便连忙派遣使臣前往宋辽,请两国承认夏的新国主。对大宋,他还特地强调,之前宋夏间的一切矛盾都是宁令哥和米禽牧北挑起的,如今大宋郡主替他诛杀了罪臣米禽牧北,救兴庆府和夏于水火,他千恩万谢,一心只想与大宋交好,重修和约,再通商贸。
宁令哥因为杀父弑君入不了皇陵,被草草葬在贺兰山脚的一处荒冢。唯一的随葬品便是那把重明剑,只因它属于米禽牧北又被用来杀死了元昊,被认为是凶剑,于是就跟宁令哥一起埋了。
没藏讹庞又以新皇之名昭告天下,声讨米禽牧北的无数罪状,包括残忍弑父,魅惑太子,迫害平民,起兵谋逆,还差点对兴庆府屠城,简直是祸国殃民,无恶不作,罪孽滔天,罄竹难书!要不是灵慧寺替他收了尸,只怕没藏讹庞非要将他鞭尸悬楼点了天灯才肯罢休。
如此一来,米禽牧北无论在宋还是夏都已声名狼藉,注定了遗臭万年。
听到这些消息后,赵简神色漠然,一言不发,胸口似被什么东西堵住,隔绝了心底翻涌的万千思绪。她的体内仿佛有一团看不见又灭不了的暗火,微弱却持续地灼烧着她全身的神经,让她麻木得无法感知喜怒哀乐,却又无时无刻不在经受难以名状的煎熬。
回到邠州后,她便一心扑在筹建书院的事上,仿佛让自己忙碌起来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她整日起早贪黑,昏天黑地地奔波着,丝毫不给自己留闲暇。
成亲之事她只字不提,元仲辛也没敢问,就这样一直搁置着。但元仲辛更担心她的身心状态。离开夏之后,赵简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显得过于平静,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有再掉过,但整个人却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现在又这样没日没夜地操劳,她的身体迟早会垮掉。
转眼到了四月的浴佛节,元仲辛好说歹说,总算劝得她给自己放一天假,带她去逛庙会。
庙会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元仲辛兴致勃勃,买了许多好吃好玩的东西逗她,甚至还买了两副面具,想跟她重温当初两人在邠州逛集市的温馨回忆。赵简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努力做出配合的样子,一时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不知不觉他们来到了庙会中心的勾栏,戏台上正演着一出傀儡戏。元仲辛想起了老贼,他们在开封演的戏都很有趣,想必这里的戏也能让赵简乐一乐。于是他便拉着赵简的手挤进了围观的人群。
戏台上有两只傀儡,一男一女,在咚咚锵锵的乐声中热闹地打着。突然,那女子举起一把剑,高声念道:“米禽牧北,你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今日本郡主就替天行道,杀了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生,替大宋和全天下人除害!”说完,她手里的剑猛地刺穿了男子的身体,男子惨叫一声,倒在了剑下,全场瞬间一片欢腾。
元仲辛心里直呼大事不妙,赶紧拉起赵简就走,可是已经晚了。身后拥挤的人群向前涌来,边挤边喊:“杀得好!杀得好!郡主威武!”“这种祸害就该被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明威郡主为国除害,大快人心!”
赵简已经像石雕一样僵在原地,两眼直愣愣地盯着戏台,面如死灰。就算周围没有人挤人,元仲辛也拉她不动。
米禽牧北,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在世人面前,割断与你所有的羁绊,装作跟你有深仇大恨,再喝着你的血,践踏着你的声名,用你的白骨砌成阶梯爬出深渊,然后站在这个拿你血肉筑成的祭坛上,提着你的人头去收获被人当成谈资的浮名虚誉……难道这就是你留给我,要我承受一辈子的人生?
是啊,我们的结局本该如此,我们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可你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又在我最爱你的时候狠心斩断我们之间的一切?你知道你有多残忍吗?
元仲辛不知什么时候在一旁跟人争辩起来:“这戏演错了,杀米禽牧北的不是明威郡主,而是那个……那个姓元的!”
旁人摆手道:“你说郡马爷啊,不对不对。夏的国书里都说了,就是郡主杀的。”
“没错!”赵简突然插话道,“正是那个郡主亲手杀死了米禽牧北,杀死了深爱她的夫君。她不但杀了他,还捏造谎言毁他声誉,把他当成垫脚石邀功请赏,骗取虚名……”
她红着眼圈,说得痛心切骨,却引来周围的一片斥责:“你竟敢污蔑明威郡主!郡主忍辱负重,背了那么多骂名,我们邠州已经很对不起她了。现在连官家都为她正名,你这无知狂徒竟还敢抹黑她,替那个十恶不赦的贼人说话!”
元仲辛连忙挡在她身前,一边护着她挤出人群,一边赔礼道:“求各位高抬贵手!贱内有臆症,说话不着边际,各位大人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
他好不容易才把僵得像块石头的赵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