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车现场5
翌日晚间,项阳城南面范阳大营一侧,一辆囚车,几十号人护卫,摇摇而来。约莫即将下雪,天光亮得极为不同寻常,已是夜幕时分,仍然得见天际惨白灰暗。
李涵率众在营帐外迎接。朔风不止,将士巍然不动,他们皆看向囚车。飓风吹动眼帘,泛不起一丁点涟漪。
随着囚车近了,人群开始骚动。可见几人垂头,悄悄看向李涵身后的一名老者。看面相,他才不过五十来岁,可业已得见苍白鬓角额发,颓唐衰败。
再不见往昔拼搏将士模样。
这人是裴度。不过才一日功夫,昨儿的他还能笑着同李涵说道自家三郎,少时如何淘气顽劣,今儿已然这般。
世事变迁,转瞬之间。
囚车越发近了,车上之人带着手铐,脚镣,发丝凌乱,衣衫褴褛。昂头傲视前方,双眼似刀剑看向李涵。趾高气昂。
“怎的,你我新婚夫妻非得与别家不同,初次相见得在战场上。不若你放我回姚关,我去我父营中点兵,你我好好比上一场。”
黄娴落魄至此,不见半丝囚徒模样。
李涵上前一步,懒得跟她废话,一径吩咐,“挂在阵前,明日午时祭旗!”
黄娴高喊,“怎的,你怕了!传闻中李涵算无遗策,勇猛无敌,也不过如此,居然怕个小女子。到得地下我见着你阿爹,倒是要问问,他老人家是如何教导的,偌大的范阳交到这样的人手中,可曾后悔。”
李涵并不接话,转而同裴度道:“交给你了。现如今战事胶着,不能亲为裴三郎报仇,杀了这幕后之人家的姑娘,也是一样。”像是听凭裴度处置黄娴。
一瞬之间,所有人或光明正大,或隐隐侧头,皆看向裴度。他本就上了年岁,又经此一事,垂垂老矣已是不能形容。
只见裴度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顿走向囚车,就当众人以为他给黄娴一刀之时,他却缓缓开口,“你死不死,不重要。我只问你一句,这场南北夹击,是从你年初放言,非藩帅不嫁开始,还是从你入范阳后才开始的。”
他裴度虽精明不再,却也并非糊涂之辈。
饶是黄娴再受宠爱,也不过是个姑娘。这乱世儿女,谁又不是旗子,不是手段呢!
杀了她,为三郎报仇,振奋士气固然重要。
然更重要的,是寻到真正的敌人。
北海舍得放出自家姑娘,是早有预谋,还是趁火打劫,需得明明白白。
闻言,黄娴仰天大笑。
待笑够了,才低头死死盯着裴度,恶狠狠说道:“你说呢!”
裴度怒火登时起来,一个箭步上前,一掌打在黄娴脸上。
因这月来黄娴被关押万福楼水牢,各处本就带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这番又挨了一掌,啥时间面颊肿胀泛红。
她似不在意,正了正身姿,“这就忍不住了,还有你更为忍不住的呢。”抬头四顾看向众人,见因她的到来,范阳军中排得上号的人物俱在,笑起来。
“你们为范阳、为李涵出生入死,可知你们的藩帅,是如何待你们的。想来诸位都曾听闻,范阳后宅有个美人,颇受宠爱吧!不过是个卑贱的女婢,却让你们心中英明神武的藩帅,为她……”
她话未说完,再不能言语。
原来,一直关注裴度的李涵,在听闻黄娴说道后宅之时,额头突突地跳,沉稳练达不再。待她说道“卑贱的女婢”,李涵阔步上前,飞身上囚车,一掌卸下她下巴。
使其再不能言语。
至于未完之言,也不必再说。
在场之人间或回过神来,不敢再看黄娴。也有几个胆子大的,仗着往日李涵优待军士,朝李涵投去几缕目光,倏忽迎来李涵眼刀。
至此,只闻朔朔北风。
变天了,冷到人心深处。
副将、裨将、都头……诸多人物,只有裴度在李涵身侧。他大惊失色,良久才看李涵一眼,哆哆嗦嗦问道:“藩帅?这是离间之计?”
裴度言语中的不信任,不知是不信任李涵,还是不信任自己的判断。嗓音颤抖,眼光微弱,似支支利箭,一刀刀刮在李涵心头。
沉默,无声的沉默。
李涵低头,无颜面对。
一时,纷纷扬扬的雪花簌簌而下。冬月的天儿,孩儿面,说变就变。落在黄娴囚车,落在裨将肩头,落在裴度发梢。
不知不觉,裴度的银丝越发泛白,亮得刺眼。
“我……会给你个交代。”李涵突然如此说道。
一向说一不二的一方藩帅,坐拥十八州县,左右大邺朝堂,低下头颅。往昔睥睨捭阖气势不再,言语低沉,似犯错孩童,恳求他人给与机会。
此言似低声喃呢,只裴度听见。
裴度恍惚觉得是自己受不住丧子之痛,脑子糊涂了,怎的听见藩帅说出如此求人之言。
他颤抖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