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忽有东风破窗而来,暗香浮动,似龙涎,似苏合,带着女子身上特有的甜腻味道,丝丝缕缕,直入达奚盈盈的鼻间。
胡姬莞尔冲她一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那娇憨的模样,看得她都有些脸热了。
堂下不知何时奏起了龟兹乐,胡服舞姬脚踩密集的鼓点,旋转挪腾,一舞倾城,满堂喝彩。乐曲节奏随之变得轻快,舞姬扭动腰肢,接着跳起了胡旋舞。
酒肆的气氛一下热闹不少,客人们放下酒爵,步出房门,趴在栏杆周围竞相观阅,间或发出几声惊愕的低呼。
“媚娘……”李松阳目光从玛瑙杯上移开,落在胡姬白皙的脸上,挑起眉毛,饶有兴味地说,“这名字不错,像是沾了则天皇后的光。”
崔淼却道:“我见这胡姬年岁不大,怕是不懂中原的规矩,无意冲撞则天女皇的尊讳,“媚娘”用作人名太常见了,说不定是取自南朝以来流传甚广的《舞媚娘》曲。”
《舞媚娘》是南朝开始便一直流行于长安的曲子,昏庸的亡国之君陈后主还为其填过词“淇水变新台,春垆当夏开”,说的是卫宣公筑新台偷纳儿媳,司马相如与卓文君趁夜私奔的典故。
乐曲内容轻浮,难登大雅之堂,宫里看不上,民间却尤盛行。
胡姬们被卖到长安,要入乡随俗取个花名,没文化的胡商就只好用这些曲子给女孩儿们命名。
意思不重要,但好记。
达奚盈盈看一眼胡姬。
胡姬没吭声。
达奚盈盈盯着她浅褐色的发辫,好奇地问:“你汉话说得流利,一点也听不出来塞外口音,是哪里人?”
“妾是长安人。”
胡姬的回答令人舌桥不下。
李松阳忍不住惊得张大了嘴:“真是怪哉,你这模样的胡人我见得多了,就算不是昭武九姓,也绝无可能会是我大唐的人。”
他略打量一番胡姬的面容,高鼻深目,卷发碧眼,必是塞外一带的粟特人无疑。
胡姬眉眼含笑,也不恼,侧过身子,依偎在李松阳身边,咬了咬唇,带着无辜的嗔意:“郎君糊涂,妾在长安长大,怎么就不是长安人了。”
李松阳“啊”一声,不由地暗惊:“原来还是本地的胡儿……”
崔淼也凑了过去,眼神上下一扫,带着几分探究:“莫非是胡汉的混种,看着也不像啊。”
他二人开始对着胡姬评头论足,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达奚盈盈听不下去,适时提醒说:“你们两个,对待女孩子要尊重些。”
崔淼摸摸鼻头,甩锅给李松阳:“都是库真开的头。”
“诶,这话说的,炼师,你可真是……”他话刚起了个头,被崔淼一杯酒水堵了嘴。
崔淼见他又要絮叨,干脆劝起了酒。
两人举起玛瑙盏,一饮而尽。
胡姬接着为二人斟酒,眼神直碌碌地盯着李松阳,偏某人就是看不见,叫她媚眼抛给了瞎子瞧。
达奚盈盈看她吃瘪,不由得暗自失笑。
胡姬大约也觉得无趣,手指拨弄着微卷的长发,扬了扬头说:“自贞观四年起,唐军接连出兵,灭了东突厥、吐谷浑、高昌、薛延陀、焉耆、龟兹、西突厥、百济等国……俘虏们举家内迁,长安城里多的是肤色各异的外邦人。妾祖上虽是西域过来的,但入长安,已有将近百年了。”
高祖时,突厥屡次入侵,骚扰边境,朝廷不堪其忧,甚至想过暂退,另寻新都。只有当时还是秦王的太宗皇帝极力劝阻,高祖这才收回成命,没有选择弃长安东逃。
武德九年,玄武门爆发政变,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先后遭到射杀,秦王受封,顺利继位。时突厥来犯,兵至泾阳,太宗携高士廉、房玄龄等六骑在渭河与颉利可汗对话。受情势所迫,太宗许以重利,斩白马与颉利定下屈辱的渭水之盟,隐忍数年,誓要灭了突厥,一扫前耻。
贞观四年,东突厥发生内乱,大唐等来了机会。太宗皇帝命李靖、李勣等人,率军深入漠北,直捣突厥王庭,大获全胜,抓捕颉利可汗,成功消灭东突厥。
东突厥的溃败,多数西北游牧部族望风而降,大唐不费吹灰之力,将西域诸国纳入势力管辖之中。
不久,各族部落酋长齐聚长安,为太宗皇帝上尊称——“天可汗”。
从此,太宗以大唐皇帝身份下行可汗事,为天下共尊的“万王之王”。
各国需对天可汗表示绝对的服从。
各国储君继位,必须由天可汗下诏册封。
各国军队也必须接受天可汗的统一征调。[1]
随后,唐军降服了吐谷浑,将吐蕃纳入势力范围,对待西突厥,不再采取怀柔的政策,趁其内乱之际,一举击退西突厥,开展了对于天山南路地区的经营治理。
贞观十四年,唐军灭高昌王国,以此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