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字形笔画走势歪七扭八,不似梵文,也不似吐蕃文,却有点类似道家的符箓。
总之奇奇怪怪的,天书一样晦涩难懂。[2]
达奚盈盈随手翻看两卷,那边崔淼便已急急慌慌低声叫了起来:“有人来了!”
厢房外传来轻微脚步声响,一股若有似无的沁香,透过灯熏缭绕的空气,飘然扑鼻而至。
两人急得原地跺足,目光在屋内环顾一圈,尽可能寻找一处匿身避险之地。
堂屋一眼便能望到头,案几、睡榻、帐幄、地毡绝无可能隐匿藏身。
床底空间大,倒是能藏人,但里头黑魆魆的,肯定脏乱憋闷极不舒服。
达奚盈盈左顾右盼,一脚踩上窗沿,半个身子已经跨出窗外,被崔淼揪住后襟捞进怀里,在门闩落下的最后一刻,推开橱柜藏了进去。
柜子原立在榻边,本没有多少空间,塞进两人已是极限,达奚盈盈不得不努力蜷缩起身子,腾出地界,供崔淼屈膝蹲下。
柜门是镂空的,屋内点了灯,里面可以清楚地看见外面景象,外面则不容易望进来。
达奚盈盈推开柜门轻轻移开一条缝,半蹲的高度只能看见那人的脚,足着青色袜,舄上绣金饰,踩在铺满毡毯的地板上,近乎无声无息。
那人信步走进内室,挑起帐幄,褪下外衫搭在木桁上,旁若无人地对镜补起妆来。
“是崔夫人。”达奚盈盈看得眼都直了,“她不是在为亡夫主丧吗?”
崔淼掰回她的脑袋,轻手轻脚把柜门合上,竖指抵在唇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达奚盈盈缩回门柜,因为紧张,后背浸出一身的汗。
崔峥嵘就坐在离橱柜不远处的妆台前,打开什合,自顾拆着发髻。
她的动作和缓又优雅,因为守丧,固髻的钗簪并不多,将梳篦一一拆下放进什合,默了片刻,突然盯着镜中的自己,无声笑了一下。
然后达奚盈盈便看到——
这位优雅到近乎完美的夫人,抬手捧住自己的下颌,慢慢的,往后一仰,等待轻微咔嚓一声,那颗漂亮的头颅便从颈上剥落。
达奚盈盈眼睁睁看到,一团雾气似的东西从她空洞的脖颈上冒出头来,先是化作纸片一样薄的形状,然后稍作运力,揉搓压挤。
很快,脖子变长了,头变圆了。
赫然是一个兽首人身的怪物。
她把头颅放在台前,那是一颗与崔峥嵘有着相同模样的脑袋,连表情都复刻得完美无瑕,此时正微阖双眼,面带微笑,遥遥望着前方,目光所及之处,正是达奚盈盈与崔淼藏匿的方向。
她紧抿唇齿,压下喉头一声惊叫,黑暗中,嘴已被人堵住了,转头一看,崔淼面色煞白,同样也是目瞪口呆,慌里慌张地跟她比划了一个口型:
“怎么办?”
她回:“先看看吧。”但还是紧张地透过柜缝镂空处,往外窥去。
那物背对着他们,看不清模样,呆坐在镜前,一动未动,俄而起身出门。
达奚盈盈负手在后,下意识按向腰间,却惊觉自己未带佩剑,摸了空,又懊恼又失望。
思忖间,又有脚步声传来,愈来愈近,停在柜前三步远的地方,半点动静不闻。
达奚盈盈后脑募地一紧。
同时,眼前视线邃然昏暗,柜门似又被何物给遮挡住了。
达奚盈盈伸手一推,纹丝未动,周围一切完全凝固住了,迎面像是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第一次有了恐惧的感觉,让她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因为柜门之上陡然一抹亮光划过,从缝隙里刺进一双赤红之瞳。
她在黑暗中看到一双眼睛。
“抓到你了,小道士。”
……
胸口一阵钝痛,仿佛被巨石击中。
李适之半躬身伏在案上,手中握着的双陆骰子迸溅而出,搅乱棋盘,中断当前的对弈。
天子面前,实属大不敬之罪。
殿内宫人敛声屏息,只恨不能把头埋进地底。
好在皇帝并不介意,只甩手将黑子扔进棋盘,看着他,无奈苦笑:“好好与你商量个事,又耍性子在我这儿卖惨。”
“臣失态了。”李将适之咬牙坐正,“碰巧犯了旧疾,恕不能陪陛下游戏了。”
李隆基愕然,窥见他脸色发白,手捂胸口的样子,模样真真的,不似作假,这才慌神,传令宫人速速去请医正。
不料李适之摆手拒绝:“老毛病了,歇一歇就好,便不劳陛下费心了。”
“你我同出一脉,这点小事也值得跟我客气。”李隆基来回踱步,“身子不适,你早说就是了,何苦死撑,我又不会逼你。”
午后天子忽然来了兴致,急诏几位亲王兄弟入宫击毬,年纪的帝王仿佛精力永无止竭,午夜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