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算子（三）

慕楚单立的膝“扑通”倒下，他跌坐在地上。朱津抬眼看见他脸上惊诧、愤然的神色，心中不免自责。背过身去，“昭秦小姐不知范奉秭的厉害，用了范州呈提的方子，吸引了身上的注意，可那范奉秭是最不能容忍的主，小皇子初生，就被害了……小芦想必也收了牵连，被范奉秭怀恨……”

“不能就这样罢休！”慕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我一定要……”话还未出口，嘴便被朱津连忙捂上。朱津急忙看看四下无人，道：“你说什么昏话？这是在宫中，不要给自己找麻烦，状元郎！”

慕楚恨恨地偏过头：“姐姐在这宫中，只怕是脂油蒙心，连家人也不顾了罢，眼看二姐受苦，二姐的孩子遭此劫难。这会子还要劝我装作不知么？慕楚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转眼看朱津，凌厉的眼神，分明是像看一个外人。

“你休要将我贺朱津看作全无心肝的人！”她从袖中取出那份草拟，直指着慕楚的脸说道，手气得直发抖，“看看这礼单，全都是皇室的规格，状元你不仅要为国效力，还要迎娶公主，当今圣上的亲妹妹！”

慕楚箭步上前，抢过礼单，愤愤撕作几半，掷在地上，“什么状元，什么皇室，我杨慕楚连自己的亲姐姐也保护不了，眼看亲侄子死于非命，我谈什么为国效力？”说到这里，慕楚似突然有了主意，冷笑着出了宫廷。他的笑，随着脚步渐渐远了，却声声弥散进朱津的心里，似一张网，倏地收紧了她敏感、忧虑的神经。

不，千万不要！

这节骨眼上，千万不要！

朱津坐在地上，冰冷的金砖硌痛了她的脚踝。地面上，她双手强支撑着，仿佛略一松，她就再也挣扎不起。

这一切来得太快，像一座风雨孤城压在她的头顶，闷闷地喘不过气来。

范奉秭，难道这就是您想要的？她由于惊恐而强作镇定的脸上，竟然浅浅地浮出了一丝苦笑。拾起地上草拟的碎片，拢在袖中，她内心一直被惊惶占据着。

她颤抖着回到前仓，张贵正在那里等候着。她目光空洞地走进室内，不自觉地掖着袖口，像是笼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事。

“贺端礼，圣上的草拟，你看是不是明日就交给户房？”张贵看她神色不同寻常，心下倒是为她担忧不少。

朱津隐约听见有人在对自己说话，回过神来，只见内侍张贵看着自己，并不在说什么，便茫然地问：“啊?”

“你这是怎么了，见了一面新科状元，就紧张成这样?这倒不像你了！”说着张贵皱起了眉，似想从朱津脸上寻求出答案。朱津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松开左袖，任撕扯成碎片的草拟倾倒在桌上，也不解释，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像是瘫软下去。

“状元他……？”张贵愣住了，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这是在不成体统，难道御赐的贺礼也这样对待么？只怕他活不多久，这样傲的脾气！”一面感慨着，张贵一面想要拼凑出草拟原来的模样，“也罢，我们只不过是检查礼单，传送诏令的，他如何看待恩赐，也不是我们可以左右。无非好心劝告而已，尚不领情，今后朝中的日子，是他自己的事……”

“我必须阻止……一定要阻止……”朱津喃喃地走向仓外，张贵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便向辅兴殿值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