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泪
程令仪好似做了一个悠久的梦。
梦里的自己,生于武阴城温暖的春日。
她有一位肃穆端方的父亲,一位聪慧机敏的母亲,还有一个温润如玉的兄长。
在她咿呀学语时,父亲授她诗书,被母亲责怪揠苗助长,于是母亲就带她去练剑。
她有一柄很小很小的木剑,是哥哥亲手雕刻的。
她的手脚很短,只能一边看着母亲舞剑,一边挥舞,逗得祖母开怀大笑。
后来,她垂髫之时,母亲为她做了一个小巧可爱的兔儿包,她跟着哥哥程霜序一起去学堂读书。
国子监的先生是宽王元知宥,为人严格,但才华横溢,令仪很喜欢听他讲课。他喜欢策马,喜欢射箭,时常带着学子们出游。
她认得了一位同窗妹妹,是镇国公府的梁小姐。梁小姐与樊侯家的公子青梅竹马,打打闹闹,约好了将来一同去游历天下,事从农桑,畜牧打猎。
下学时,她会瞧见英姿飒爽的长公主策马而过,带着四皇子。四皇子追在后面笑着喊“阿姊”。
令仪也想骑马,她就去找萧将军府的三公子,让他带着自己出去玩。
三公子最是恣意,带着她策马而游,为她做了个花冠,买了糖人。
最后玩到了天黑,他就背着睡着的她回家。
岁月无忧到了兄长科举那一年,兄长一举夺魁,入朝为官。在接哥哥回来的路上,她遇到了萧家夫人,带着她的小姑姊萧岁宁。
萧岁宁与夫君恩爱,育有一子,名唤蕤宾,小小年纪就俨然大人般雅正。
蕤宾说,母亲将要生个妹妹了。
令仪问他,为何是妹妹呢?
蕤宾说,一定会是的。如果是的话,应该唤作“杪春”。蕤宾说,等妹妹出生了,会邀请令仪去看一看的。
令仪说,好。
再后来,令仪及笄,外祖母太后娘娘召见她,问她可有心上人。
她看向了站在一旁红了耳朵的萧家三公子,胆大而热烈地说:“我喜欢他呀。”
长辈们掩嘴而笑,母亲目光温柔,三公子脸颊通红。
不久后,圣上下旨,赐婚萧、程二府,结金玉良缘,就定在国师亲自卜得的良辰吉日。
红妆十里,满城春光正盛。
令仪穿上母亲与祖母亲手为她绣的婚服,在黄昏时,与心爱的少年郎共入青庐。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之时,焰火绽放,亲朋满座,恭祝白首。
少年牵着她的手走进燃着红烛的洞房,与她饮下交杯酒。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再后来,他与她游历天下,去过裴国尾山狩猎,被城主蒋磨邀请做客,也去过默州学府进学,一起打瞌睡被先生罚。
他们与很多灵力强盛的高手切磋,也与普通人谈诗论道。
他们恭贺过达官显贵飞黄腾达,也曾参加过丰收后小村落热闹的社宴,餍足而归。
他们走过很多很多山河,最后白发苍苍,携手坐在茫茫花海之中,看见春日的再一次降临,就这样闭上双眼,去与亲友重逢。
……
当梦醒时,令仪睁开双目,眼前是黑沉沉的天穹。
血腥味在鼻尖弥漫,野兽嘶吼不绝于耳,秽气缭绕,身上的伤口还泛着细细的疼痛。
是了,梦醒了。
这才是她的世界。
程令仪缓缓坐起身来,目光落在了面前的废墟之上,平静无波。
“令仪,你终于醒了。空间之门成功打开,我们已经进入‘牧泪之野’。”血湖里,白泽的声音响起。
“元玉狩在何处?”程令仪皱了皱眉,站起身,揉了揉手腕。
“我们应该与元玉狩他们分散开来了。”
“他们?”程令仪微微一顿,“除了元玉狩,还有谁进来了?”
白泽沉默片刻,道:“很多人。”
程令仪眉心一跳,“很多人是什么意思?我不是用花幕将其余人都护住了么?”
白泽道:“由于牧泪之野已经封闭近千年,空间门打开时出现波动,卷进了一些人。目前探测得知,共有二十七人,其中元玉狩,沈琅镜,程家兄妹,萧琢,都来了。”
这回轮到程令仪沉默了。
“也就是说,要抓我的全来了?”程令仪问。
“嗯。”
程令仪无声叹了口气,“罢了……九目牢。”
“属下在。”
“你去寻找被卷进来的无辜人员,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将他们全部带去空间门前面,等待开启。我先去找元玉狩,我的目标只有她一个。”
“是。”九目牢应声离开。
白泽道:“你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