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次日,任宥微为了接驾,从天不亮坐到了快天黑,期间足足换过三套衣服,因簟秋担心久穿生汗会怠慢圣上,需得勤于更换。
第四套是件百褶暗花罗裙,绣的是山石花鸟,任宥微从镜中瞧见那山石间还跳着一尾小鱼,就在她胃部正对的位置。
她知道自己即将面见的那位圣上就是人类族群的领主,不仅要带领整个族群觅食,还要引领他们和其他族群对抗、躲避围剿,所以那一定是最厉害的一个人,也是对她而言最危险的一个人。
如果被他发现自己一个小小海蚌侵占了他亲人的身体,一定会把自己煮,不,煎炸拌煮全来一遍的!
由于担忧着自己会像这条小鱼一样下场悲惨,被缝在衣服上,任宥微不由地皱着脸捂住了胃部那条小鱼。
所以陆炤不露声响地踏进内室后,见到任宥微第一眼便下意识问:“任选侍昨日的病情还没好转?”
簟秋和玉案惊慌之余连忙跪身行礼:“奴婢给陛下请安,愿陛下龙体康泰。”
任宥微出于模仿的本能,也跟着跪下重复道:“奴婢给陛下请安,愿陛下龙体康泰。”
陆炤来前也做出过种种设想,猜这个任选侍会怎样把死而复生的戏码做得圆满,竟不想是靠装疯卖傻的后遗症这套。
但他也不点破,反倒配合着去关怀搀扶,满脸极尽为人夫的心疼动容。
玉案埋着头答话:“回陛下,主子现下胃里的毛病不是昨天那汤落下的,恐是后来又吃了活虾才伤了脾胃。”她盼着圣上能体察到任主子的病况不容乐观,尽快再叫人来瞧瞧。
活虾?难道是他一进门就打眼瞧见的那一缸?
确切地说,他在还没进屋时便闻到了一股腥气。他本就不喜海鲜,除非烹制的时候下重料盖住腥气,他才肯动筷尝上一口。更别提海鲜活物了,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接触哪怕一次。
要是有近侍内官去过尚膳监回来没熏香就来御前,让他闻到些微的腥气,高低也要被罚跪半天。
所以他是做足了思想准备才进这屋的,但他没想到这任选侍的准备更充足,这么离奇的瞎话也编的出来,还齐全地配好了道具,怕不是就等着他开口问起这虾。
要是这任选侍能豁得出去,真在他面前吃一口,他倒也能为了这股子拼劲,少追究她三分。
“先扶你主子起来吧,”陆炤说,“你们都先退下。”
任宥微有点不安,这下她该模仿谁?难道要模仿这个人类头头吗?
两人相顾静坐时。
陆炤端详着他这个从采选进宫后从未召见过的侍妾,虽然身形薄弱,脸上却丝毫不见病态,反倒是粉面桃腮,肌肤比缅甸进贡来的那颗稀世“翠生石”还要清澈透亮,五官更像几颗吸收过日月精华的天然宝石,不需雕琢便已凑成最合宜的形态与排布。
奇怪,陆炤竟觉得这个使诈冒充祥瑞的心思叵测之徒浑身都是宝,比自己内库里的私藏还珍奇。
而任宥微也在端详着这位人类头头,一位既不同于自己与玉案簟秋,又不同于传诏公公的人类雄性。
如果他也是海蚌,他的外壳一定格外坚韧牢固,就算触礁都不会开裂,不像自己,被海浪一拍就绽出丝丝裂纹。他的壳色艳无瑕还泛着光泽,就算是被天敌发现,都只会令对方被迷惑地错失良机。
即便外形是如此皎洁无害,可一旦靠近,他的壳上就会生出细骨一样的尖刺,就算是其他同类的硬壳,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戳破。
任宥微现在就被扎得难受,皮肉在衣服里上下蠕动翻滚。
陆炤平定地开口:“昨日的异响,你可曾听见?”
任宥微记得那声鲸鸣般的动静,点头如捣蒜。
“那你清楚那异响是何缘故吗?”
任宥微不假思索道:“是赐福!”
幸好有那个意外,才使得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因受了惊吓而把她一口囫囵吞了下去,保留了她全尸,但任宥微也不清楚赐她福气的是海神还是天神。
如果是昨日天灾刚发生时,有人对陆炤称此为“赐福”,恐怕早就被他丢去了皇城外的火海好好享受一把这福气。
可今日他收到奏报,那颗坠落的庞然大星,居然散落出大量铁矿,甚至有城户在自家院落捡到,于是他这一整日都在忙着与内阁商讨开采规划和皇城部署。
他原本连罪己诏都准备好了,却不想祸福突然轮转。为避免别有用心之人私吞矿石,他下令待颁布法令、勘测范围等一干工作速毕后,再将此事昭告天下。
目前内阁上下对此事口风严密,宫墙内外更是泄露不出半分,就算这任氏自恃为祥瑞,也不该会胆大包天将天灾作为玩笑。
要么是她真的蠢到连装傻的分寸都拿捏不清楚,要么,就是她真的与那天灾有所牵连?
“天有异动的时候,你正是在喝汤?之后就命垂一线了?”
“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