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再

日头渐渐高了，鸟群逐渐散去，只偶尔传来一两声遥远的回音。天空有些要变回蔚蓝色的趋势，晴朗的海面微微刮着风，吹拂在白璎的脸颊上。

那样壮观的日出转瞬即逝，在自然面前，任何人的悲伤都显得那样渺小，胸臆中的浊气似乎有些散去，然而白璎抓着围栏，眼神依旧是暗淡的。

他也没有见过海上的日出吧？或许也没有见过大海？他那么渴望回到故乡，最后……最后却……

心口忽然疼到无以复加，白璎用手抵住胸口，长睫微颤，多想让他也能看到这场日出，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吧，他笑起来时的样子……

纠缠她的阴影似乎又要袭来，然而，有人阻止了她沉溺于悲伤的心情。

“真美啊！”一声感叹自身后传来。见此美景，如意夫人也是感慨万千。

短暂的沉默中，白璎注视着如意夫人缓步走到她身边，美妇人艳丽的眉眼却是不施粉黛，关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就对了，出来走走，是不是心情也好多了？看看你这一双眼睛，整天哭得……唉。”如意夫人不自觉伸出手，探向白璎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的流泪，白璎的眼睛非常红肿，磨得很不舒服，漆黑的瞳仁，眼球布满红血丝，看上去异常可怖。

白璎没有动，就站在那里享受着这一刻。

“如姨……夫人。”白璎嗫嚅着小声喊了一下，有些慌乱，她很少经历这样的时刻，更何况，经过昨晚，她很难再像往常一样用客气的态度去对待如意夫人，她擅长礼貌，擅长疏离，却不擅长面对自己。

如意夫人听到白璎这古里古怪的小小声，顿时失笑，白璎这是干什么呢，“叫的不对，重新来过！”她用严肃的声音教训道，脸上却满是温和的笑意，这样的反差就像此刻的阳光一样，温暖而动人。

白璎顿时脸红了起来，重新小声喊了一句“如姨”，这才让如意夫人放过了她。

两人望向蔚蓝色的海面。海风温柔，阳光明媚。

“真美！连我也没有见过大海，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海上的太阳。”如意夫人有些感慨，生为鲛人，她却是长在陆地上的奴隶，鱼尾被迫分出双腿，鳞片被活活剐去，变成不像鲛人的样子，学起了走路，是人人口中卑贱的鲛人。可她毕竟还是幸运的。久违的自由啊！无数鲛人为了这一天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却连回到故乡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她失去了恋人，失去了亲人，失去了伙伴，但无论如何，命运终究待她不薄，她是活下来的那一个鲛人。

“下午就要到哀塔了，你有什么打算……璎子？”如意夫人语气沉重起来，想到哀塔里躺着的人，就算获得了自由，她也无法像年轻的鲛人战士那样真正的开心起来。

这个称呼让白璎又一次脸红了，但她没有反驳，默认了如意夫人的叫法，并且没有隐瞒地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我要带他走。”

白璎如此直白，如意夫人倒是惊的合不拢嘴澎，这太胆大了！太荒唐了！

“什……什么？！可……可是这不可能的！长老是不会让你带走少主的！更何况，少主人已经去了，你带了他走又有何用？”

“不。他没有死。我能感觉到他。他就在这里。”白璎的眼神，在温暖的阳光里像结了冰一般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