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
皇上派去了边关历练,废立太子的传言闹得满城风雨,她家姑娘这四年里受尽了苦头。
先是说姑娘命里带煞克死自己父母害了整个苏家,还说连刚与姑娘有婚约的太子也因姑娘遭了大难;然后三夫人担心姑娘继续留在苏家会影响几个儿女的前途,以死相逼求老太太做主把姑娘赶去城西的宅子。
暮云低垂笼罩着整个汴京,急雪在凛冽的风中飞腾漫了去路,她家姑娘被赶出府,冒着侵肌裂骨的朔风寒雪,从城东街道走到了城西,四肢冻得麻木,感染了寒病躺了大半年。
好不容易养全了身子,那三夫人说要给女儿置办嫁妆又把城西的小宅子全都给变卖了,刚病愈的姑娘便又冒着雨落魄街头,最后无奈把夫人给姑娘送的莲花簪给当了,方勉强度日。
那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女,落得如此境地,换作旁人早受不住了,可她家姑娘心性坚强,从不畏那些流言,还道:“正身直行,众邪自息。若事事都听入了心里又纠结其中,岂非囚身牢笼?”
似乎无论遭受了怎样的境遇,都能不放在心上,事后也从不愿提起,仿佛都将一切都揭了过去。
但许妈知道,姑娘这是将过往带来的教训,一一刻进骨子里去了,否则也不会决然违背当初在老爷面前发誓绝不制香的誓言。
虽说姑娘得夫人亲传,一手调香手艺独一无二,可一个女子在外抛头露面讨生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总归是要嫁人的。
好在苦日子终于熬出了头,太子不仅没有废,且在边关屡立军功,此番回京必是受百姓拥护风光无限,她家姑娘再不用受苦了。
奈何……苏悠却喜不上来。
她与太子,终究是不可能的。
她淡淡垂眸:“许妈,我觉得住在这挺好的……”
有自己的宅院,没人打扰,清静自在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虽然时常有人告诉她大朔的女子择夫育子才是人生重要大事,还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丰富内里才是修身上进。
但她觉得不然,人生来该敬己遵本心,而不是为他人。
对于她来说,做自己喜欢的事有钱财又有自由,才是人生大事。
与其当太子良娣困在深宫里如履薄冰不知朝暮,她情愿在这宅院里自由的孤独终老。
.....
几日后进入了暮春,风雨骤降,院子里那一墙本该盛放的的花朵已然被大雨打谢成泥。
去西园之前苏悠答应过顾氏会为帮宫里的昭仪娘娘调制香方,可她眼下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香房了。
因为近来的名贵香料已经炒出了天价,她经常采买香料的铺子纷纷关了门,而剩下的香料铺则把一些名贵的香料以次充好,若要买所需香料只能用极高的价格去买。
苏悠站在廊檐下,看着这不知下到何时的漫天雨幕,不免有些心急。
香之为用,从上古矣。历代相传,到了大朔朝日趋繁复,不仅权贵喜香,寻常百姓也以香料入药疗疾,或调制香膏,佩戴香囊,雅室内熏香,沏饮香茶,沐浴香汤……诸多用处,已为传统雅事。
朝廷也因此专门设立了香典司,定制了香料的专卖制度,不管是舶来香料还是大朔境内的香料,由贵奢到普通,由大商铺到外来私贩的商贾,皆有官府管控价格,由官府送往各地销卖,为得就是惠民防止溢价。
可如今不少香料价格上涨至两三倍,时间亦长达半年之久,为何就没人管了?
苏悠觉得蹊跷,觉得去外面打听打听。
可她刚准备出门,许妈便喊住了她:“姑娘您今日该练练丹青字画,再熟悉熟悉宫中礼仪德,提前做些准备。”
“……”
进来的几天苏悠比熬夜制香还累。
因为许妈执着,为了父亲临终的遗嘱,时刻督促着她。
可许妈却不知,她与太子早在四年前就结束了,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但许妈固执,此刻即便说明白了,也只是凭白让她伤心,遂改了口道:“芙蓉铺新得了一副名家藏帖,我去瞧瞧。”
苏悠除了自小受母亲影响爱制香,还受父亲的影响略懂些古玩宝物,平时也会去当铺淘一些古玩字画,不过她也不是附庸风雅寻来独自鉴赏,主要还是为了赚钱。
大朔自立朝以来已有两百年之久,国力强盛,百姓富庶,上至皇上臣子下至文人雅士平皆以诗词书香画为雅,苏悠淘来的古玩字画,好些都是翻了数倍价转卖。
这一点许妈是知道的。
“京中贤良淑德又身处名门的闺秀数不胜数,我如今的身份不过是去遭人笑话罢了,还不如想办法给自己多留条后路。”
苏悠说很平静。大抵也是这些年看惯了人情冷暖,早没了那些浮华梦,她十分现实的只想传扬把叶氏香方,再赚取些钱财渡过余生。
见她这般执着,许妈虽然心疼,却也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