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未央。
追风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大半夜跑到这里来。
在小木屋跟骆日的一席交谈,被他戳穿自己在这次主人安排的围杀中未尽全力的私心,追风不得不承认,他对阿舍的确动了情。
不是好奇,也并非不忍,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慕与倾心。
阿舍以为他们的初遇是在他阻拦她追踪骆日的街上,但其实不是,甚至她与他在药铺交手的那一回,也并非是他第一次见她。
第一次见到阿舍,是在临汾城外偏远城郊的林荫山道旁。
对,就是白日里他们合围阿舍的那片绵延密林。
所以,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她命丧于此。
不能,也不该。
追风至今还记得初见阿舍那日,金乌西坠,层林尽染,她正匆匆赶往临汾,一身风尘仆仆却怎么也遮掩不了她的英姿飒爽,明艳照人。
但真正吸引他注意的并非是阿舍的容颜,而是她出手拦下富商仆从殴打沿途乞讨者的义愤填膺,她软硬兼施将气焰嚣张的主仆一行人驳得哑口无言的义正词严,还有她屈膝蹲身替那个小乞丐擦拭脏污面容时的浅笑如花,以及那故作无意散落了一路的五铢铜钱。
许是那时夕阳正好,清风正徐,她笑吟吟回眸一瞥,就勾起了他心底最隐秘的一丝悸动。
鬼使神差地,彼时乔装成乞丐打探消息的追风不远不近地尾随了阿舍一路,虽然有好几次险些暴露行迹,但好在阿舍似乎并无意追究,于是他知道了这里曾是她短暂停留的落脚处。
而今夜,他又一次鬼使神差地来到这里。
但他没想到,故地重游的并不止他一个。
披着皎洁月光,追风一路肆意起落,腾跃而至,谁知足尖刚刚触到树干枝头还未落稳,杀手的敏锐直觉就在向他示警,后背突兀窜上一股凉意。
暗夜中嗤嗤作响,是利刃划破长空的声音,他来不及细想,急急旋身闪避。
刺啦细响,肩膀的层层衣物被割开一条又长又深的细口,隐约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溢而出,追风单膝点地,眼眸微转,一片细长竹叶飘至眼帘,悠悠旋落。
他抬头望去,瞳孔微缩。
视线穿过苍劲虬枝,但见不远处有一道颀长白影迎风而立,身后是星点摇曳的火光。
握剑的手掌骤然收紧,追风缓缓站起身,眼眸浮出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之色。
他认出了这个人。一个阿舍熟稔到只需听声音就能辨认,并与之有着十足默契的男人。
石惊天凤眸微眯,同样也认出了这个在合围中故意露出破绽、暗助阿舍脱身的杀手。
若非认出了此人身手,最后那一片竹叶就不仅仅只是划破衣物,而是直指咽喉了。
阿舍曾经提到过这个男人,石惊天也听她大致讲述过二人之间的所有接触和交锋,期间自然还提及了对方今日的手下留情,阿舍似乎已将此人视作不打不相识、可结交的朋友。
但,单凭白日里那一次照面,石惊天就可以确定此人待阿舍绝不止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沁凉夜风拂面,一俊美一俊逸的两个男人相对而立,视线隔空碰撞,无声对峙,连带着周遭也仿佛陷入了某种莫名压抑的凝滞,一触即发。
隔着数丈远的距离,追风眸色愈深,战意渐浓。
月影婆娑,两道矫捷身影先后掠空而起,往来腾飞纵跃,兵器交接发出道道声响。不同于利刃相击的金石之声,那是未出鞘的剑身互斫的闷响,最后止于剑柄与体躯的某次敲击。
追风连退几步,站稳时只觉半边肩膀酸麻作痛。他不着痕迹地侧过身,将发颤的手负于身后,面上却镇定自若纹丝未显,双目炯炯有神似乎还想再战一场,又仿佛在顾忌着什么。
见状,石惊天目露几分欣赏,举止从容地将未曾出鞘的银白长剑倒转执于臂后。
那一击用了几成功力,他心知肚明,而对方明知不敌仍欲再战的不俗胆色,以及顾念屋内之人皆未拔剑的不谋而合,都让石惊天在某个瞬间生出一种如揽镜自照、惺惺相惜的错觉。
倘若换一个场合,换一种身份,他会非常乐意结交这样一位朋友。
月上中天,火光映照,阿舍的面色红润娇艳。她缓缓睁开眼,眸光顾盼流转,神采飞扬。
经过这一番调息,她不但消除了连日奔走的疲惫,更感精神备添,内力也有明显的增长。
只是没等阿舍仔细感受,屋外忽然传来几声似有若无的异响,仿佛是有人在交谈。
她举目环顾不见石惊天,秀眉微蹙,一跃而起疾步奔出,行走间步履轻盈落地无声。
“惊天?”
石惊天正折身返回屋内,迎面撞见匆匆奔出来的阿舍,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眸蕴笑意问道:“阿舍,你调息好了?感觉如何?”
阿舍立时被转移了视线,